冬季,天亮得很晚。塞米拉昨天倒頭就睡,不到六點,她就自然清醒過來。
昨日盛湯的木碗還放在桌上,勺柄底端黏着土豆或是番茄的顆粒,塞米拉覺得一陣惡心,連忙起身把湯碗丢進浴室的水池。
“到底是怎麼了。”塞米拉雙手撐着水池邊緣,還好剛才隻是幹嘔。影影綽綽間,浴室的馬賽克磚面上深淺不一的方塊似乎朝她擠壓而來,塞米拉沒有抵抗這種幾近昏厥的感覺。
感官被堙滅,于是直覺開始顯現。
達斯克弗爾家族...30年前...兄弟,對!塞米拉終于想起哪裡不對勁——是字迹。
當時燈光昏暗,卷宗的頁面發黃難以辨清,而塞米拉也被大量文書材料弄得頭昏腦漲,但現在想來,達斯克弗爾家族最後兩兄弟的記錄筆畫粗細與先前有所分别。
她迫不及待想要去第5檔案室确認這件事。
同時,昨晚睡夢中她好像回想起過往曾接觸到的一樁記憶,正是記憶反刍使她現在感到惡心。
到底是什麼呢?她還是摸不着頭緒。
剛到研究所,塞米拉就見到十三号端正地坐在桌邊,帶着金色的窄框眼鏡,仔細研讀手中的資料。
十三号永遠是第一個到研究所的,見到塞米拉,他打趣道:“你今天起得很早。”
“為了見賽維。”
“我猜不是因為這個。”十三号的眼尾微垂,笑起來時卻會微微上翹,他的眼睛像克萊恩,總是一片澄澈的藍。然而克萊恩的眼神溫和憂郁,而他的眼神總是在謙和中暗含疏離。
塞米拉知道他這個人對沒有興趣的事毫不關心,比如賽維和鳥蔔者,所以她說:“我有新發現,想再去第5檔案館一趟。”
“如果有空的話,我想邀請你下午一起去三神教堂,我也有些事情想确認。”
塞米拉摸不着頭腦:“三神教堂?為什麼...”
話說到一半,波德萊爾教授推門而入,身後跟着賽維和她的老師——西岸最負盛名的預言學者之一,卡拉瓦喬女士。
卡拉瓦喬女士斜戴着一頂嫩黃色的寬檐帽,身着相同色系的狐毛大衣,銀白色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雙耳正中,她的身材極瘦,幹縮的皮膚依骨附着,使她的氣勢愈發利落,同時也讓人覺得很不好對付。
賽維鐘情黑色,整個人縮在黑色的棉衣裡,頭戴一頂黑色圓頂禮帽,柔順的長發在耳垂邊盤成兩個發髻,長而扁的薄唇無論何時都繃得緊緊的。
“難怪賽維會選她當導師。”塞米拉在心中吐槽:“風格都是一樣的...嚴謹。”
在波德萊爾教授主導的溝通下,塞米拉很快了解了對方的意圖:卡拉瓦喬女士希望進入北地山脈,探訪鳥蔔者。據她所說,隻需要一個白晝的時間就可以步行至鳥蔔者的住處。
“我希望能盡快出發。”從坐下到現在,她連茶杯都沒端起來:“最好是現在。”
見到塞米拉和波德萊爾教授吃驚的表情,她說:“有什麼問題嗎?我可以帶路。”
她示意賽維取出地圖:“盡管我離開東岸已經20年了,可即使沒有地圖,我也能記住那段路。”
正當他們不知該采取什麼反應時,拉爾夫帶着韋恩騎士長出現了。
塞米拉很少見到他風度翩翩的模樣,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他今天在羊絨大衣裡穿了一席白色格紋的燕尾服。
“久仰盛名,我是王城法院的裁判官拉爾夫。”
“雖然我不太相信我的名聲能在東岸盛傳。”卡拉瓦喬女士顯然不吃他這一套:“但我知道你,拉爾夫先生,來自布列塔尼家族,說起來你們現任教皇剛出生時,我還抱過他。”
拉爾夫并未因對方不友好的語氣而失态,他保持着溫和的态度:“幸會。教皇陛下之前已告知我與韋恩騎士長,您想進入北地山脈一事。”
“30年來,您是第一個經教皇批準進入北地山脈的西岸女巫,這是教皇繼位後,東西關系走向和平友好的裡程碑事件。”拉爾夫欠身行禮:“我們也非常感謝您有勇氣邁出這曆史性的一步。”
卡拉瓦喬女士冷冰冰地說道:“過去,我們從不需要經批準才能進入北地山脈,很遺憾,但我必須提醒你這一點。”
拉爾夫點頭回應,接着道:“不過,由于北地山脈許久未有官方正式涉足,為了保障您的安全,請允許我與韋恩騎士長同行。”
“我認為我們的人數應該控制在5人以内,否則會打攪到鳥蔔者。她們就像鳥雀一樣容易受驚,人數太多不像拜訪,反而像讨伐。”
氣氛陷入僵持。
十三号率先開口:“我想我和韋恩騎士長留在小鎮比較好,昨天我查到了一些很關鍵的線索,需要韋恩騎士長授權,讓我确認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波德萊爾教授跟着說道:“我的膝蓋受不了凍,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
賽維開口,似乎想讓十三号和她們一起去:“勞...呃不...”塞米拉被吓得打翻茶杯,趕忙給她使了個眼色。
賽維回以無奈的眼神,還是改口道:“我是說十三号最好和我們一起去,你最熟悉狩獵,尤其是鳥類相關的魔法。”
十三号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絕:“這恐怕不行。”他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圓滑:“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在你們出發前幫助定位,确認是否是地圖上的位置。”
卡拉瓦喬女士有些不耐:“既然這樣,拉爾夫先生可以陪同,但前提是不要使出任何可能會驚動鳥蔔者的太陽神法陣。”
她無視了欲言又止的賽維,朝十三号道謝:“願意提供幫助,我很感謝。不過我對位置十分有信心,同時鳥類相關的魔法周期太長——”她看向拉爾夫,“我想在今天正午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