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送的東西三太太一次都沒要過。”
說罷驚覺,連忙捂着嘴隻管低垂着頭,不敢去看頤伶的臉色。
她卻隻淡淡看了一眼,笑道:“你倒嘴快。”
“既然是嫌我東西不幹淨,那索性我就不去讨這個不知趣。把信燒了罷。”
待木葉走到門口,突然又道:“你等一等。”
窗外,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接過信,上樓坐在鏡子前面,細細端詳起自己的臉來。條條淡淡的紋路都是無限蜿蜒的伊始,年青是最脆弱的,臉上的顔色終于有褪盡的那日。
手執梳子為自己篦頭,嘴上的胭脂深刻幾分。
她從前最愛湖藍的衣裳,今日又穿在身上。不過短短一年的分别,套在身上卻蠢的可笑,于是重又換上玉子紫的西洋裙裝。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收到回信是一周以後,筆迹簡單的寫道:“令夫人一切如常,三爺可放心。”
連雨一周,他撐着傘走進一家裁縫店。
夥計上前迎道:“先生做衣服嗎?”
“我來取做好的。”
“您貴姓?”
“免姓元。”
夥計将裡頭的一隻袋子提出來遞給他,他伸手去接,手心的一片方紙順着對方的袖子輕輕滑了進去。
“多謝。”
他撐起傘走出去,步子深淺的落在地上,濺起的細小水花扒在衣服的下擺,很快黑暗一片。
那種被緊緊窺探着的壓抑感重新卷夾在身後,他繼續走着,心是平坦的。
一場革命的序幕想要升起來,就需要無數的犧牲。一切力量總在互相壓制,因平衡是脆弱的。
某一刻沖突臨界爆發,舊世界換新顔。做默默的觀者,自我退縮的叛變者,還是黑暗裡以血燃燒的反抗者。
他盡量走的不緊不慢,轉過一個街巷,雨小了起來。
路過大雨裡悄然的民巷,轉進歌舞喧嚣的日據舞廳。
他壓低了帽子的邊檐,心跳鼓動着。
萬物盡可以在雨中以病沉睡,但在雨裡,一些渴望卻可以重獲新生。
站在窗戶前向下張望,飛濺之下的大地肥沃有力,卻踩在異鄉人貪婪的雙腳之下。
他走進那間暗室,依舊是燈火幽幽。人與人之間的眼神卻是堅決的。即便是徹底的黑暗也不會改變意志。
這是一群怎樣的人。
他們在潮濕的空氣裡捏緊了拳頭,胸腔裡汩汩淌着的血流充實着信仰。
甯鳴而死,不默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