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孟冬,有鮮橙在市
過而望之,則有“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現于腦中。
見之思之,揮而不去。
今兒的故事咱們要從惜此小姐說起——
自打那天從李相延的跟前回來起,已經足足三天沒有絲毫訊息,因不由的疑心教他抓住了什麼細碎,可眼珠朝那兒一閃,又相信是不大可能的。
有雲慕春二人在暗裡守着,假使當真有什麼響動,一早便會想辦法知會。
話即便說到這裡,心裡依然上下。
這幾天裡頭,人好比即将溺水的苦兒。
滿心遍猜,難傍佐證。
倘若說叫他抓住把柄,理命絕至此,她果真是沒什麼可怕的。
隻是眼下的暴露将牽連整個闵口地下線的紊亂,到時無數本不該在此終結的性命也會因此消逝。
牽一發而動全身,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因此她想活下來,圖的,是一命撐萬命。
後天就是那趟火車到站的日子,倘果真就此撂下,或許對于這位同胞姐姐,他真真有着道不清的念想。
如果這般,自然再好不過,麻煩可省去一些。
但假使并非如此……
零零總總,細細碎碎,諸多考量。
她想的有些迷,眼角斂起來,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窗邊的細微晃動。
等到一抹黑影子近了的時候,她向邊上轉了轉身體,依然是一挂思索的神色。
忽的,手臂就被人給抓住了。
直到被綁了一道“請”進車裡的時候,她依然沒有表現出太多掙紮——
“邱小姐,李司令有請。”
她因掃了那人一眼道:“三更半夜,貴司令當真随性。”
不過不看怎知道——
這正正綁着她的人,便是當今闵口的大紅人——李相延的副手,馮翊。
招“妓”還要發動他親自跑這一趟,她斜斜瞧着車窗外頭快速倒逝的景兒,心裡的上下到底下來了些,隻是還不徹底。
他把她送去李相延在城東的小公館。
闵口大部分名頭響亮的人物都住在這裡頭,最近自然還住進不少日本人。
下車的時候,他把綁着的繩子解開,微微欠了欠身道:“邱小姐,今晚得罪了。”
“得罪怕是不敢當,隻是你連一件外衣都不叫我穿,這才是要把我給生生凍死罷。”
馮翊教她說的愣了愣,這才發覺她隻着一倆件貼身衣裳,這時微微自攏手臂,似是有些發抖。他便很快的脫下身上的大衣遞給她。
她看着衣服撲哧的笑了一聲,眼睛彎的飽滿圓滑。幾簇額發微微蓬着半掩眉梢,俏而清麗。
她淡淡擋了擋他的手道:“玩笑話,馮副官不必客氣。”
說罷了兀自攬袖,仰頭瞥見二樓的深處透出一陣珠白膩着煙黃的光線。
這光線落在台子上,折成一瓣一瓣,溫柔的鋪在欄杆的間隙裡。
在馮翊的注視下,她推開大門走進去,身形像一片鮮妍的晚秋的葉……
她在門口就将鞋給踢掉。
隻用赤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和漆了蠟的木台階上,一級一級。
越是向上延伸,這股冰冷就開始從皮的外頭滑進骨頭,心開始發癢,方才下去的一點又爬上來,得寸進尺,反更嚣張。
上了樓,聽見房間裡他的一聲悶咳。
門敞開,李相延坐在桌邊,背對着。
她立在門旁曲手敲了敲,沒換得任何回應。
她于是不再敲了,卻也不肯進去,隻伶伶站在那兒,把自己扮演的似乎是門上不可分離的零件那樣。
白了很久,他轉過身看了她一眼道
“怎不進來?”
“你不應,我怎進來?”惜此道,笑着嗔怪。
他重新看她,這才注意到她的單薄打扮。瞧見她的模樣,他隻好妥協的笑了一聲。
“今晚是我的不妥。”
她隻穿薄荷綠的綢絲睡袍,肩上披着一塊麻色的羊毛披肩。腳赤裸,全然弓起漂亮的弧度,微微滲着淺色的一抹粉。
“司令莫不是把我當做一件什麼玩意兒。
看膩了,扔就扔了,
想要了,又說撿就撿。”頭微微低下看他,臉上沒有脂粉,倆腮圓潤,顯得有些稚氣。細看之下又是粉雕玉琢,催人迷戀。
“哦?倒是個玩意兒麼。”他說罷站起來。
身形比她高出許多,自然的将她的陰影都蓋住了。
手指擡起,由着指背細觸她的腮頰。
偏指腹粗糙,均勻的布着擺弄槍械所遺下的繭子,如此撫在她禅薄的皮膚上,好像随時可以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