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她身後,被堂皇的廳裡牽着視線。
“您稍等,我們小姐這就下來。”
真真諷刺,她過去總認為他們淮家兄妹做了漢奸,就想要老死不相往來。
如今出了事,竟然走投無路,倒是要來求她。
人的氣,人的骨氣,究竟是值幾分錢的?
思想之間,淮頤伶挽發出場,她笑着自樓上下來
“喲,這可真算是個稀客。”
她心中難堪,卻仍站起來道:“若不是有事來求二嫂,斷不會貿然打擾。”
“求人還要這樣生硬。你做人就是太直白,倘若與我親近些,我們同嫁一門,這些年互伴的時光也那樣多,我有何不肯幫你?”
心事被點醒,她咬了咬下唇。
施施跪下:“二嫂,我……”
“你這是做什麼?”頤伶快步走到她面前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來,
倆個在深宅大院裡被禁锢多年的女人對着看了一眼
她看着她的隐忍,看着她的哀求,神色淡了幾分。
她們是同樣的女人,在炮火連天的年歲裡,變成了不得不依附男人生存的浮萍。
浮萍,
卻連根都沒有,細細的風刮過就要顫抖連連。
看着她的難堪,仿佛坐在鏡子的正對面,她也看見自己的難堪。
“起來,起來。”
眼見拉她的力氣加重幾分,她卻仍固執的跪着不肯起來。
頤伶有些諷刺的笑了笑,走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她翹起了腿,胳膊環在胸前看着她,曼笑着
“你不要一跪下就不起來,倒顯得是我苛刻你似的。”
她不答話,眼睛向下輕飄飄的垂着,嘴巴抿着,過了一會兒才道,“求二嫂救救思源吧。”
頤伶聽罷眉挑起道,
“老三怎麼了?”
話問到這裡,她變得猶豫了。
最後隻将拳頭攥在身側道:“叫人給關起來了。”
“關起來?好端端的,怎會給關起來?”
話将将說罷,就聽得她咻的從地上站起來,奪門而出了。
徒留頤伶驚愕的坐在原地,對方才的一幕展現出無法想象的顔色來。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淮羨昆回到家裡。
頤伶搭讪着将碗裡的米放幾粒到嘴裡,細細咀嚼了一會兒道:“你曉得元家老三是怎麼了?”
“元家老三?這次又是怎麼了?”
“這次?他不是一貫在外頭教着書,出的能是什麼事?”
淮羨昆将筷子搭在碗側,用帕子擦了擦嘴,
“教書?我看他是成天在外頭讨兒戲,簡直是要掏空他們元家。”
說罷舀了一碗湯擱在她面前
“上次元大打電話找我,就是為着他那檔子事兒。
要什麼西洋武器,數量還不少,分明亂來。”
頤伶聽罷愣了愣,
“一個教書的,要武器做什麼?”
話将才出口,她就幡然醒悟般的噤聲了。
于漫天的混沌中,仿佛窺見了驚天的一角。
她想起來元三夫人的窘破來,想起諸多靜靜淌過的自以為尋常的日子。
她長久的,出神的緊盯着經堂燈打磨反倒在餐桌上琉璃滾浮的一星亮處
最後,将目光慢慢轉向了淮羨昆。
她盯着他與她極為相似的面容,盯着他眼睛底下那顆淺色的圓痣
她說,幫幫他吧。她說,看在我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