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絮,如果你真不想告訴小繁這件事,那就别回頭,趕緊的。”顧伊催促着拖着一個行李箱慢吞吞走在後邊的俞歸絮。
俞歸絮也沒有否認自己頻頻回頭的心情,悶出一個笑來,避重就輕說:“多看兩眼杏南别墅,指不定以後都住不到了。”
顧伊臉色一變,聽出他話裡的意思,虎着臉道:“瞎說什麼?”
這天早晨還是霧蒙蒙的雨天,下午太陽堪堪露了個面,沒成想傍晚時候就有幾絲橙霞挂在天邊了。
小區裡的綠化洗過澡一般抖擻着,幾個眼熟的小朋友在嬉笑打鬧。
俞歸絮莫名就在他們身上看到自己和林夕繁的影子,明明自己根本沒法像他們一樣放肆地奔跑。
他隻會拉着他沒日沒夜地寫作業,隻會拉着他彈沒用的琴。
隻會拖後腿罷了。
這麼想來,林夕繁跟他呆一塊,當真不無聊嗎?
當真不羨慕别人有一個可以互相扔泥巴、互相摔跤的玩伴嗎?
“跟我這不合群的病秧子有什麼好玩的。”俞歸絮自嘲地想,這句話本出自誰口他也不記得了,那一陣子他經常聽到有人這樣說。
難以否認,客觀來說這個觀點不是沒有道理。
但這個念頭冒出來的那一瞬,立馬就閃現出林夕繁執着的側臉,這個人曾經認真地跟他強調:“我見不得别人說你不好。”
其實俞歸絮每一次都有察覺到,一旦周圍有人對他态度惡劣時,林夕繁都會看過去,眼睛裡有時是警告,有時是不在意的嘲諷,也有時候實在忍不住會出手讓人家心服口服,那次籃球賽就是一個例子。
他不舍得林夕繁一次又一次地替他出頭,連帶自己也沾一身葷腥,明明他原本是一個樂觀和氣的小孩。
興許抛下了他的林夕繁能過得更加暢快,社交的時候也能更沒有顧慮些。
這一趟遠門不管俞歸絮舍不舍得他都應該走,如果再勉強在知杏呆下去,拖着不太好的身體在林夕繁邊上無能為力,隻怕上了高中那些流言蜚語隻會增不會減。
而“别告訴林夕繁”是他及時止損的謊言。
他怕跨越山海的思念會讓他忍不住說出些不太妙的話。
比如。
林夕繁,我喜歡你好久了。
這十個字又跳出在腦海的時候,俞歸絮捏了捏眉心,仰頭睡在高鐵的座椅上,旁邊坐着正在刷手機的媽媽。
沒人知道這件事,以後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如果能活着回知杏,也要把某些不入流的想法掐滅了,再回來。
窗外的風景流轉,天色一點點昏沉。
*
洛清月得知林夕繁一個人去北京那一天晚上,挂斷電話後轉而給蠻久沒聯系的好閨蜜顧伊打去了電話。
“伊伊,小繁知道小絮在哪家醫院了,剛到北京。”洛清月請求道,“你跟小絮說說,見一面吧,到底多少年的交情呢。”
顧伊當時剛從附院見過俞歸絮回來,接到電話默了會兒,沒直接接話茬,關心道:“小繁一個人來的?住哪?會不會不安全?”
“顔語涼給他安排的,沒多大事。”
兩人皆是沉默。
“我明天,問一下吧。”顧伊明顯有些為難道,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俞歸絮怎麼突然就想跟林夕繁斷聯,一開始她隻當兩人有點小矛盾,過兩天也就解決了,直到來到了北京,她才發現,自己兒子這一次态度尤其強硬,好像是認真的。
她也明裡暗裡多次詢問,但最終無果。
和洛清月說再見後,她盯着虛空處發了好久的呆。
這兩位媽媽都很忙,給兩個孩子的關懷都比其他正常家庭來得少,等到把孩子接到身邊了,也隻來得及提供物質幫助,沒來得及補上那些年缺失的母愛。
換句話說,兩個孩子給彼此的愛與陪伴要勝過兩位不稱職的母親。
而現在林夕繁和俞歸絮毫無契機地鬧掰,或者說俞歸絮單方面想切斷聯系,要這兩位不稱職的媽媽從中調和,好像有點為難。
住院中的俞歸絮一般睡覺都很早,挂電話後顧伊沒立刻給他打電話,而是等第二天糾結許久才撥過去。
或許吧,或許那天顧伊和洛清月協調好了讓他倆見一面,或者顧伊早一點給俞歸絮說這件事,他們就會見一面。
也許俞歸絮會荒唐地抱住他,說好想他。
久别重逢真的會讓情感爆發的。
第二年俞歸絮生日的時候,顔語涼來看他了,順道帶過來一個信封,說是林夕繁寄過來的。
這位精明的顔哥哥,一邊說着,一邊去瞅俞歸絮的表情,臉上寫滿了八卦。
他沒有當場拆,捏捏裡面好像沒有紙,倒是不規則地突起,勾勒出長條的形狀,像是一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