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轟鳴聲從山的那頭傳來,光束掃過地面,定格在他和神的身上。
燈光刺眼,連禾不得已擡手擋了擋。在灼目的白色光束中,他看到鐘毅端着一把機槍,目眦欲裂地瞪着他們,面容猙獰地咆哮着什麼。
隔了很遠,直升機的噪音還大得要命,他卻依舊能聽見鐘毅在罵些什麼。
他說:“我在就說過他不對勁!他有問題!血族哪有一個好東西!你們不信我就算了,還選擇相信一個異類!現在好了,他們的狗屁神明回來了!我們怎麼辦?我們能怎麼辦?!”
連禾和鐘毅不對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基本每次見面都要互撕一把。但此時此刻,連禾卻無比贊同鐘毅的話。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認識肅眠。
嘈雜的聲響中,連禾終于承受不住接踵而來的無力感,歪倒在神懷裡,失去了意識。
“連哥!”韓立雨嘶吼一聲,想要上前。
周畫連忙抓住韓立雨的胳膊,眼神裡還有揮之不去的驚恐。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肅眠身體裡究竟是什麼東西,但直覺告訴她,追上去隻有死路一條。
周圍的紛擾似乎與神無關,祂抱着連禾,腳下升起成千上萬條黑色的絲線。那些線條好像遊蛇一樣攀上兩人的身體,聚集、交織、纏繞,逐漸将兩人的身體全部包裹,形成了一個黑色的蛹。
直升機上,王秘書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咬牙道:“開槍!”
一聲令下,槍彈齊飛。
蛹的四周濺開了刺目的火花。
鐘毅渾身戾氣,咬牙開槍,眼中燃燒着熊熊的烈火,勢必要将那個蛹打成稀巴爛。
在熱武器的攻勢下,管他是什麼神明妖鬼,全都會像棉布娃娃一樣不堪一擊。
直升機隔了很遠,看不清地面上的具體情況。但近在咫尺的韓立雨卻将這一幕盡收眼底。
剛開火的時候,他護着周畫離遠了些。随後便躲在一旁觀察情況,随時準備撿漏進攻。但遺憾的是,哪怕他們動用了所有能用的武器,那個蛹還是原來的樣子。
它絲線交織構成的外殼卻勝過世界上最堅硬的物質,槍彈炮轟都沒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們的一切進攻都是白用功。
韓立雨目睹着這一場碾壓式的戰争,心一點一點沉到了谷底。
被碾壓的不是神,而是他們。
蛹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縮小,它最外層的線條流動起來,繞着全身一圈圈蠕動。每繞一圈,蛹的體積就縮小一點。韓立雨眼睜睜地看着它從成人大小變成一顆小小的球,然後倏地一下,泡沫一樣從原地消失了。
“停火!”王秘書觀測不到蛹的蹤迹,連忙下令道。
硝煙散去,被炮轟得焦黑的地方已經空無一物。
鐘毅嗤笑一聲:“我就說,早這麼做不就好了嗎?什麼神明不神明的,在人類面前一樣脆弱!人類能殺他第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
機艙内,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聞人鸢聽着鐘毅的狂妄自大之言,冷笑了一聲。
王秘書額上依舊冷汗涔涔。
剛剛他們捉到了聞人鸢,從他嘴裡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129年前的大戰他也了解,而且據聞人鸢所說,新降臨的神隻會比從前更加強大。如果真是這樣,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把下面的人接上來,立刻返航。”沉默了片刻,王秘書道。
韓立雨和周畫攀着軟梯爬上飛機,氣還沒喘勻,就聽到機艙裡滿是鐘毅放肆的笑聲。他似乎以為這樣就已經擊退了神明,正得意洋洋。
“你高興得太早了。”韓立雨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祂沒有死,也沒有逃。祂大概隻是覺得我們很吵鬧,所以離開了。”
鐘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還真是跟你家首領一個德行,最後都淪落成了這種不人不鬼的東西。”
韓立雨沒搭理他的冷言嘲諷,來到王秘書身邊:“能追蹤到連哥的位置嗎?”
王秘書頹然地搖頭。
後面的幾架直升機陸陸續續接上了許多幸存者,盤旋在島嶼上空。
下方的海面突然翻騰起來,海水蓦地升高,直達百米。
緊接着,水牆翻騰撲下,将被毀得慘不忍睹的小島拍進了水裡。
機艙内的所有人看到了這一幕,一時之間無人說話,衆人安靜地望着腳下的島嶼,直到它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拍擊中承受不住,四分五裂。
海平面升高,吞噬了整個島嶼。
目睹了這一切,機艙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不用說,他們也都知道,這必然是神的傑作。
鐘毅突然覺得剛剛的自己十分可笑。
海平面泛起了慘淡的灰白,一夜過去,天也要亮了。
王秘書無力地抹了一把臉,聲音幹澀嘶啞,好像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