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也認出了那個人影就是連禾,一時間驚呼出聲:“連禾……竟然還活着?”
大概是沒想到被神抓走的人質還能全須全尾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一時之間,會議室裡議論紛紛。
王紀寒清了清嗓子,拍拍手将衆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總部已經跟其餘11個國家的血獵協會取得了聯系,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将共同商定對抗神明的方法。在此之前,希望各位稍安勿躁,不要徒生是非。”
他簡單地說明了接下來的計劃,大部分人都認同了聯合行動的方案。鐘毅那樣的激進派是少數,胳膊畢竟拗不過大腿,他們隻能安分地等待接下來的任務。
會議結束後,血獵陸陸續續離場。
王紀寒閉目養神,再度睜開眼時,現場隻剩下角落的聞人鸢。
聞人鸢仰頭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平時帶笑的嘴唇耷拉了下來,自從神明降世之後,他的狀态就一直不怎麼好。或許是發現自己期待已久的神明竟然是個不管不顧的瘋子,以往的信仰都崩塌了吧。
王紀寒沒功夫探索他内心在想些什麼,直接問道:“你還知道什麼?”
聞人鸢淡淡地看着他,也沒有隐瞞的意思:“我想我應該知道祂的弱點了。”
“是什麼?”王紀寒直起身子。
聞人鸢的目光又落在大屏幕的照片上:“祂依舊是肅眠——這大概是你們唯一的突破口。”
·
屋内寂靜一片,窗戶都被關上了,可溫度還是隻降不升。
神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溫度,可連禾帶給祂的溫暖太美好了,祂忍不住開始貪戀那屬于人類的體溫來。習慣着習慣着,這樣的氣溫也就忍受不了了。
神坐在床邊,看着床上緊閉雙眼的人,心裡酸澀得幾乎難以承受。
祂恨自己沒有定力,恨自己毫無節制地攝取了連禾的血,害得他差點死掉。
連禾靜靜地躺在床上,裸露出來的皮膚白得有些慘淡,要不是他的胸膛勻稱地起伏着,見到這一幕的人或許會以為他是個死人。
神伸手觸碰連禾的手指,又怕自己冰冷的手會讓他感到不舒服,于是拉長了袖子,輕輕捧起他的手,好像捧起了一個稀世珍寶一樣。
連禾,對不起,對不起。
“連禾……”祂捧着連禾的手,輕輕将嘴唇貼在他的手背上,喉結滾動着,眼尾泛起紅色,好像一個被主人抛棄的小狗,喃喃不斷道,“醒醒……連禾,對不起……”
祂像雕塑一樣坐在連禾床邊,維持着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太陽沉沒,黑色籠罩了世界。
神低垂着腦袋,用額頭抵着連禾的手背,感受着他的脈搏跳動,隻有這樣,祂才能切身體會這個人還在自己身邊,祂才能說服自己并沒有犯下緻命的錯誤,祂還有挽回的餘地。
這次降世和從前的降世有所不同,步驟明明是一樣的,結果卻大不相同。每隔百年,祂就會作為血族的新生兒随機降生在血族的世界,成長到一定年齡後,若是有信徒願意喚醒祂,祂就作為神明重新醒來,以新身份重生的那一刻,過去的種種經曆記憶都将被祂抛棄。
過往的經曆并不值得留戀,無論是血族還是人類,都一樣糟糕。糟糕的東西哪怕記住,也隻會拖累祂。
祂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可這次醒過來後,祂的世界多了一個連禾。
祂的記憶不全,世界上的一切對祂而言都是陌生的。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祂唯一熟悉的就是連禾。
祂想,祂一定很愛連禾,愛到哪怕抛棄一切,都不願意抛棄他。
這是祂最重要的人,如果可以,祂願意為這個小人類獻上生命。
可祂卻傷了他。
神痛苦不堪。
這是祂第一次傷害到他。
祂在連禾床前坐了很久,呆呆地望着被褥。連禾不醒過來,祂就一直這麼彎着腰坐在他床前,好像勢必要在這裡守着他,直到他醒過來為止。
樓頂響起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隔了幾層樓,那已經被衰減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結結實實地傳到了神的耳朵裡。
神擡起頭,眼中的茫然無措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翻湧而上的血紅色。
有人類闖入了祂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