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由白變黑,又慢慢泛起魚肚白,逐漸大亮。
連禾安靜地躺在床上,從昨天開始,就維持着這一個姿勢沒變過。
神背對着窗戶,低頭坐在床邊。
祂緊緊抓着連禾的手,生怕他會從自己身邊溜走一樣。祂抓得那樣緊,好像唯恐會失去心愛之物的孩童。
盡管那隻手已經變得冰冷。
神轉身,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将連禾抱在了懷裡。
懷裡的人渾身冰涼,不會再掙脫祂的懷抱,不會再對祂破口大罵,也不會再回應祂。
神緊緊地抱住連禾,就好像抱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不緊緊地抱着他,祂覺得自己會瘋。
祂想盡了一切辦法,用盡了一切力量,卻還是沒能換回連禾的生機。
祂最終還是沒能救回祂心愛的小人類。
“你想見肅眠嗎?”祂輕聲問道。
連禾閉着眼睛。
“對不起,我讓他回來。”
等他回來,你能睜開眼看看他嗎?
連禾沒有說話。
神親吻了一下連禾的額頭。
祂抱着連禾,打開了那塵封在意識深處的記憶。
肅眠睜開眼,安靜地望着連禾,想等他睜開眼看看自己。
連禾卻沒能再次睜開眼睛。
肅眠的眼睛紅了。
“連禾……對不起。”他抱住了連禾,眼淚打濕了連禾的肩膀。
陽光透過窗戶照向室内,肅眠抱着連禾坐在床頭。
他維持着一個姿勢一動不動,不過過了多久,外面逐漸響起了嘈雜聲,肅眠似乎才從自己的世界中驚醒過來。
外面人聲鼎沸,肅眠輕輕地将連禾放在床上,為他掖好了被子。他低頭親吻了一下連禾的眼睫,柔聲道:“連禾,我出去一下。”
·
“鐘毅!你瘋了嗎?!”韓立雨一把拉住鐘毅的手臂,攔在他面前。
上雁路138号,拉着層層警戒線的别墅外面,一群血獵排成整齊的方針,全副武裝,俨然一副即将全面開戰的模樣。
此時此刻,那棟原本被黑色藤蔓包裹的别墅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樣子,就在他們來到這裡的半個小時前,那些黑色的藤蔓突然如潮水一般褪去,短短十幾秒就不見了蹤迹。
那黑色的藤蔓與神的力量挂鈎,它們消失,則預示着神的力量也大打折扣。
“現在不進攻還等什麼時候?等祂再一次強盛?”鐘毅一把掀開攔路的韓立雨,擡手欲打響全面開戰的第一槍,胳膊又被人抓住了。
方桐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總部沒有批準你這次的行動,你要是擅自行動,協會會……”
“擅自行動又怎樣?那種為禍人間的怪物,人人得而誅之!等到我殺了祂,誰還會問我的責?”鐘毅說着,嗤笑一聲,嘲諷地斜睨着方桐,“我聽說了,姜啟去世那天,你不是叫嚣着讓連禾去死嗎?這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嗎?圍攻神的時候殺了連禾不過是順手的事,這樣你不就能為安琴如報仇了嗎?”
方桐的瞳孔顫抖着,嘴唇哆嗦幾下:“我、我不是……”
不等他說完,鐘毅就甩開了他的手,擡手開槍。
他一聲令下,全副武裝的血獵紛紛朝着别墅射擊。
一時之間,别墅的玻璃盡數碎裂脫落,槍聲震天,子彈擊中牆壁,現場漫起了一團濃濃的煙霧。
爆炸般的槍聲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頗有要僅憑子彈将整棟别墅拆成廢墟的架勢。甚至遮住了直升機的聲音。
“鐘毅!”王紀寒一聲暴喝,扶着軟梯降落在地上,幾步上前扯住鐘毅的手。
“……會長。”鐘毅撇了撇嘴,及其不滿地收回了槍。
見他停手,周圍跟随他而來的血獵面面相觑,也慢慢收手。
王紀寒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霧氣尚未消散,那被打得破破爛爛的門闆砸在地上,一個人影出現在後面。
“啧。”鐘毅咋舌,又重新舉起了槍。
能從這棟建築中出來的,除了神以外,他想不到有别人。
那人從塵埃中現身,的确是神,但王紀寒卻敏銳地察覺到他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變了。
“是神……還是肅眠?”他問道。
對方沒有回答他的話。
“呵。”鐘毅冷笑一聲。
王紀寒這樣優柔寡斷的性格,就根本不适合接任會長的職務。衰弱的神都出現在眼皮子底下了,他竟然還想靠各退一步解決問題。
不過這樣剛好,擊殺神明的資格,他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不等對方有所回應,鐘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槍。
“砰”地一聲響,各處彌漫的煙霧被拉出一條長長的軌道線,直刺向對方的頭顱。
鐘毅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他早就打聽到了,之前協會制作出的毒藥對神是有作用的,翻閱了上次戰争的資料後,他改造了自己的子彈。現在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一枚子彈就能要了神的命。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突然,一道黑色的牆從地面徒然升起,猛獸一樣張開漆黑的口腔,一口将那枚鐘毅引以為傲的子彈吞了進去。
鐘毅咬牙,剛準備再開幾槍,隻見眼前閃過一道看不清的影子,他的後頸突然一痛,随即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王紀寒下意識握緊了槍。
但對方似乎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打暈了鐘毅後,他沒有再動手。
他看着隐沒在迷霧中的身影,抿唇,示意周圍的人把鐘毅和其他不服從命令的血獵帶走。
對方前進幾步,從迷霧中現身。
“你……”王紀寒想再次确認一下。
站在他對面的人外形依舊是神的模樣,但不知怎麼的,他就是隐約感覺裡面的人已經不一樣了。
不等他問出口,“神”就開口了:“王秘書。”
王紀寒松了一口氣。
是肅眠。
會叫他王秘書的隻有肅眠,神放棄了祂的力量,為了連禾重新回歸了血族的身份。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件好事。隻要神不存在,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他來不及慶幸,肅眠接下來的一句話就将他推入深淵:“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