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闆被敲了幾下，肅眠打開門一看，是莉莉。

“肅，你前幾天借我的書我看完了，謝謝你。”莉莉将一本《羅生門》遞到肅眠手裡，道，“你上次說還有别的書可以借我，是什麼書呢？”

“你進來看吧。”肅眠借過書，讓出了一條路。

住在這裡的時候，他不常出門，除了采購必需物品，大部分時間都陪着連禾度過。他買了很多書，這樣陪着連禾的時候他才不至于時刻想起令人傷心的事。

莉莉望着他那一排排的書發出了驚歎，她挑了幾本想看的書，正打算跟肅眠說一聲。一不小心卻看到了卧室裡的連禾。

“啊。”莉莉捂住了嘴，帶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愛人在休息……我是不是吵到他了？”

“沒關系。”肅眠垂下眼睫，“他……暫時不會醒過來的。”

“為……”莉莉差一點就問出口了，好在她沒頭沒腦地問為什麼之前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她連忙捂住了嘴。

雖說肅眠說他是跟愛人一起來旅遊的，但他們當鄰居這麼長時間，卻從來沒見過肅眠的愛人出門。現在肅眠又說他不會醒來，難不成，他的愛人是個……植物人？

“對、對不起。”莉莉結巴了。

“沒關系。”肅眠搖搖頭。

他從莉莉的眼神中看到了憐憫，頓時覺得哭笑不得。

連剛認識沒幾天的女孩都覺得他可憐，那他說不定是真的很可憐了。在外人眼裡，他的形象恐怕就是為愛癡狂的可憐人，守着變成植物人的愛人不放，還執着地期望他能醒過來。

而事實比别人想象的更離譜，他守着的愛人甚至都不是植物人，而是個死人。

不過這話肅眠沒告訴莉莉。

要是對外人說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報警說他把屍體藏在了家裡。

“那、那我走了……”莉莉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肅眠的房間，臨走前還是墊着腳尖看了卧室的連禾一眼。

雖然她沒看清那人的臉，但隐約感覺那似乎是個很好看的人，好看程度跟肅眠不相上下。這麼漂亮的人竟然變成了植物人，她不由得覺得可惜。

·

肅眠帶着一個植物人愛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周邊的民宿，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奇怪的人，竟然不辭辛苦把植物人愛人搬到這個地方來，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面對那些流言蜚語，肅眠也有些無奈。

他一開始就沒想着要把連禾的事情瞞着，隻不過事情被傳開之後，受到的議論還是比想象中要多。

在斯蒂特島也待了很長時間了，也是時候換個地方度假了。一直待在這裡，連禾估計也會覺得無聊。

離開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後。

肅眠将晾在陽台的衣服收回來，剛把衣服丢進衣簍裡，他就看到隔壁的陽台上多了一個紅着眼眶的莉莉。

“你要離開了嗎？”莉莉問道，“對不起，我跟朋友喝酒時不小心說漏了嘴，他們知道了你愛人的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肅眠搖了搖頭，莉莉是個很好的姑娘，他知道她不是故意洩密的，但事已至此，他也不願意留在這種對連禾不友好的地方。

“你下一站要去哪裡？”莉莉問他。

肅眠繼續搖頭。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如果可以，他想去連禾想去的地方。但連禾活着的時候從來沒跟他說過想去什麼地方，在這方面，他對連禾的了解是完全空白的。

莉莉見他一味地不說話，以為他已經讨厭了自己，強忍的淚水最終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對、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喝酒，不該跟他們說你愛人的事……對不起。”

肅眠手足無措地看着她哭，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擅長安慰人，作為他愛人的連禾更是内核強大到從來不需要他安慰，所以看到莉莉哭了，他就呆在了原地。

聽到莉莉的哭聲，她的同伴從室内趕了出來。

這些原本對肅眠友好的年輕人在聽說他到哪兒都帶着變成植物人的愛人不放後，紛紛對他轉變了印象，覺得他奇奇怪怪。

一個男生摟着莉莉的肩往後退了退，警惕地看着肅眠，大聲道：“不要哭了莉莉！他是個奇怪的人，你不值得為他而哭，他房間裡那個植物人愛人也很奇怪，你不要再跟他們接觸了！”

肅眠無從辯解。

“說誰是植物人呢？”

朝思暮想的聲音就這麼突兀地從身後傳來，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肅眠渾身都僵住了。

他的心髒突然狂跳幾下，莫大的喜悅從胸口蔓延開來，他瞬間瞪圓了眼睛，嘴唇哆嗦着。

那道聲音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聽到過了，但一點也不陌生。他早就把聲音的主人深深刻在了自己心底。他的樣貌、他的聲音、他的性格，隻要他在人群中現身，肅眠第一眼就能認出他。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他不敢轉身，生怕剛剛那道聲音隻不過是他的錯覺。

拖沓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慢慢地近了。

一隻手臂搭上了肅眠的肩膀。

連禾半眯着眼看着對面那群驚恐萬分的臭小子，倨傲地伸出一根中指：“看清楚了，老子清醒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