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臻玉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眼睫不自覺地抖動,忍不住胡亂猜測,難道是嚴瑭……不,謝鶴嶺有什麼理由抓嚴瑭?
謝鶴嶺垂着目光瞧他,竟有幾分憐惜,大發慈悲松開了他的下颚,他渾然不覺,手指攥緊了。
“捉到的是誰?”謝鶴嶺慢悠悠問。
甯臻玉眼睛蓦然張大,就聽老段答道:“是招來的花匠,今早來過。”
他呼吸頓住,整個人緊繃至極限時陡然一松,貼在牆上微微喘氣,隻覺背上一層冷汗。
謝鶴嶺嘴角擡起,意有所指:“怎麼,你很慶幸?”
甯臻玉心中騰起一陣被捉弄戲耍的怒氣,“你到底要幹什麼?”
謝鶴嶺目光在他抿緊的嘴唇上一停,慢條斯理道:“方才有人向我告狀,說你與人私會,我總不能置之不理。”
什麼與人私會?甯臻玉簡直莫名其妙。
至于老段口中的花匠,更是素不相識,他不過是偶爾去過園子裡找阿寶,碰見這名花匠。今早才搭話,問了句是否瞧見一隻狸奴,很快便又離開,并無其他交集。
他隐約有種不可思議的猜想,是哪個争風吃醋的使了絆子,誣他與這花匠在園子裡偷情有染。
謝鶴嶺連這也信??
甯臻玉冷聲道:“我不認識他。”
或許是看出他氣得不輕,謝鶴嶺笑了一聲,“老段,那花匠呢?”
門外随即傳來一陣拖拽聲和喘氣聲,不過片刻,便有道慌亂聲音顫巍巍響起,夾着些被長久塞住嘴的不自然:“大人、大人饒命,是那郎君引誘與我,三番兩次相邀,小的這才鬼迷心竅……大人饒命!”
緊接着便是一陣磕頭求饒的砰砰聲,叫人牙酸。
甯臻玉睜大眼睛,氣得連聲音都沒了。私通高官宅中仆從,這罪名不小,他頭一回遇見這樣不要命的,便是被買通了,竟也敢為了錢豁出去。
老段倒還心思周全,逼問道:“你可有證據,不是誣人清白?”
那花匠嗫嚅道:“他與我、與我親近幾回,我瞧見他右耳後有一處紅痕,今早在假山後碰面,弄得他腰邊留了印子……大人們不信,可親自查看!”
此話一出,院外登時響起一陣低低的呼聲,和幾聲心照不宣的戲谑笑聲,想來是陣仗太大,驚動了幾個仆從過來張望。
老段皺起眉,示意身邊的下屬去驅趕,院中這才清淨。
甯臻玉長這麼大,隻在秦樓楚館裡聽過這等粗俗露骨之語,當即面頰紅透,聲音都顫了:“他……他胡言亂語!”
又聽老段接着禀報道:“屬下此前派人查了甯公子的屋内,枕邊确實放着一枝木芙蓉。莖口平整,是拿剪子剪下的。已交給大人過目。”
今早的園子裡幾株木芙蓉開得正好。
甯臻玉怔住了,他總算明白當時老段的眼神是何意味。
平常人摘朵花哪會用剪子,花匠才會這般講究——這花是花匠剪了送人的,至于送給誰,已有答案。
謝鶴嶺方才拿在手中把玩的,應就是老段口中從他屋裡找出的那枝木芙蓉。
甯臻玉是真正不可置信,張口要辯,卻又想起那花匠所說,不由擡手摸了摸耳後。這是他在京兆府牢中與衙役推搡時撞的,一點破了皮的小傷。
連這細微之處都瞧見了,約莫是府中與他近距離接觸之人,他腦中掠過好幾個影子。
那花匠還在磕頭哀求,老段請示道:“大人?”
謝鶴嶺微妙地沒有說話。
甯臻玉心裡一沉,擡起頭,就見謝鶴嶺也正瞧着他,好整以暇,仿佛置身事外。
他陡然意識到,謝鶴嶺未必相信這些鬼話,但同樣也未必願意幫他。
恐怕謝鶴嶺是巴不得看一場好戲。
甯臻玉對上謝鶴嶺的視線,冷冷道:“我沒有。”
謝鶴嶺道:“我自然願意相信甯公子。”
他說着,忽而提起嘴角:“可有些事,謝某總需要查證,才能服衆。”
甯臻玉道:“如何查證?”
剛問出這句話,他便想到了謝鶴嶺的意圖,一下頓住,就見謝鶴嶺擡手拂開他右耳的發絲,指尖冰冷。
意思很明确。
甯臻玉停頓片刻,在謝鶴嶺饒有興緻的目光裡,隻能順從地低下頭。
他整個人還被謝鶴嶺抵在牆邊,臉上每一絲變化都叫謝鶴嶺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此時的羞惱和屈辱。
謝鶴嶺冷眼瞧他一會兒,再度捏住他的下巴,這回并未受到反抗。将這尖俏的下颌稍稍往左一偏,柔順的烏發被拂開,便露出右耳後的一小塊白皙皮肉,往下延伸出一段修長的頸項。
甯臻玉閉着眼,隻覺謝鶴嶺正打量他,粗粝的指尖忽而蹭過他耳後的細小傷口,帶來一陣細微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