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琅道:“你殺他時,可還有别的孩子受困?”
念郎想了想,道:“倒有一個。他和我一樣,也是待了很多年的。我殺了那人後,他就跑了,就沒再管他。沒想到後來屠甄府的時候,又碰到他了。隻不過他半點不禁吓,一下子就瘋了。”
他聳聳肩,十分無所謂的樣子。
祝輕時心道這難不成就是平平?如此看來平平所說的話都有迹可循了,還記得那位婆婆說,他經常胡言亂語些“報應”“假的”“死了”之類,想來就是多年來一直待在邪修手下,利用血肉做木偶,後又見甄府被屠,這些詞便深深刻進他的腦海裡。
程瀾見祝輕時若有所思,問了一句,祝輕時三言兩語與他說了。頓了頓,忽又記起一茬,問道:“對了程公子,你先前說去找江公子,怎的半天不見人影?”
程瀾“啊呀”一聲,道:“我原本是找到江叔的,但我們去的路上遇到念郎了,心下不放心,就跟着追了出來,結果越走越偏,最終到了這座山上,抓到她之後,才發現是一個木偶,真是氣煞人也!”
他嘟囔一聲,繼續道:“我們在這山上轉了一會,沒多久,就遇到了賀公子和南淨宮等人。賀公子還險些和江叔打起來呢!”
祝輕時看了一眼賀君安,沒說話。她心道:“恐怕是君安回去後,發現我不在,又恰好遇到陸公子,陸公子估計從監察台找到了什麼有用的東西,比如說原城原本有邪修,邪修老巢在哪裡巴拉巴拉,于是君安就和他一塊尋來了。”
江如琅問:“甄府在外名聲如此好,那邪修是如何與其聯系的?”
念郎道:“甄府内有一池塘,通的活水,平時也就用這個通道聯系。不過我那日把他們都殺了之後,把池子堵住了。”
祝輕時對着程瀾道:“我們去甄府的時候,的确看到一方池塘,已成死水,原來如此。陸姑娘當時與我們分開走了,她前面說發現甄府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大筆進賬,向來是在别的地方發現了什麼。”
程瀾啧啧感歎:“諸位皆是慧眼,在下着實佩服。”
江如琅道:“那城中失蹤的女子呢?你把她們弄哪裡去了?”
念郎咧嘴一笑,“當然是都殺了,我留着她們做什麼呢。我這輩子,最讨厭女人了。”
祝輕時眸色一沉,當真是……
雖說原本也在意料之中,隻不過親耳聽到,希望終究破滅。
這下原城的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但關于這些木偶,尚有一些疑慮。
底下衆人想必也已清楚了來龍去脈,江如琅眉頭一皺,“你先前說不知道你師父叫什麼,那他長什麼樣?除了這些木偶,還留下了什麼?”
念郎對待他可謂是坦誠相見,“他平時戴着一張銀色面具,我也沒見過他長什麼樣。除了木偶,他倒還留下了一些手稿,不過已經被我燒了個精光。”
江如琅和陸逢川對視一眼,又問:“那你可記得他手稿上寫的是什麼,又為何要制作這麼多木偶?”
念郎笑道:“我簡略看過,應當是什麼巫蠱東西,記不大清了。至于這些木偶,他說過,‘危險随時會來臨,我們要做好準備。’具體什麼意思,我并不懂。”
看來這件事恐怕還牽扯着别的東西,祝輕時想了一想,問向程瀾:“程公子,我可方便問一下,陸姑娘父母為哪個邪修所害?”
程瀾面色也難得有些凝重,但一縱而逝, “這姑娘且放心,兇手早已知曉,不會是這個邪修。”頓了頓,他又道,“不知二位,可曾聽聞過洛氏夫婦。”
聞言,祝輕時一怔。
程瀾見她反應,知曉她是知道的,于是道:“陸姑娘父母原與洛氏夫婦是好友,後見他們……堕落,想去勸解,結果卻……”
他不說了,祝輕時也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陸連枝父母一腔好意,卻被人殺害,隻留下襁褓中一個嬰孩,就是陸連枝。
祝輕時怔怔出神。洛氏夫婦,她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洛氏夫婦洛錦明是錦州洛家堂堂主掌上明珠,而洛崧是堂主在一個大雪天從山上撿回來的,兩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也是順理成章。那時人人稱羨,無人不道一聲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隻是好景不長,在某一年,錦州忽爆發出一場大瘟疫。這場瘟疫死傷甚多,洛家堂向其餘門派求救,但也隻有離得近的幾個去了,自此有去無回。
而梨花齋,恰是離錦州最近的門派。
這個故事是祝輕時師父生前經常說的,他每每說到這裡,都搖頭歎氣,不知是在想他那殒命弟子們,還是數以千計萬計的亡魂。
瘟疫不滅,其他門派見勢頭大了,也不敢進來,錦州百姓認為洛家堂不作為,一股腦掀了它,堂主殒命,洛氏夫婦堕入邪修。
他們做的第一件标志性的事,就是屠城。然後,往外擴展,屠遍一個村子又一個村子,直到錦州無任何人煙。
祝輕時心髒猛地抽痛一下。
後來,諸家門派見狀,不能坐視不理,一面十分痛心,一面對他們下了通緝令。洛氏夫婦也開始對他們下手了,他二人修為高深,壞事做盡,一時淪為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但最終,還是在一個大雨夜被擒住,就地正法。
自此,洛家堂滅,天下十八寨,變成了十七門派。
這已經是二十年多前的事了。
如今,念郎攤手,道:“我願意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
江如琅懶得分他半個眼神,他對男人沒有半分興趣,他收回長劍,對陸逢川略一颔首。
陸逢川一擺手,便立刻有南淨宮弟子上去,念郎周身被施了咒法的繩索困住,連指頭都動不了,他驚愕道:“做什麼?!”
“江公子,救我!”
江如琅頭也不回,足底一點,來到洞口。
“你不要我了嗎?!”
江如琅“啧”了一聲,沖下面道:“趕緊上來,把這地方埋了。”
祝輕時能感受到,江如琅是真心覺得這地方晦氣。
南淨宮弟子把念郎嘴巴也封住了,後又嫌不夠,直接打暈過去。陸逢川扯着陸連枝上來,其餘弟子也跟着上來了。
陸連枝仍黑着臉,她被自己堂兄管着,時刻注意南淨宮形象,一通怨氣沒地方發洩,一轉眼看到了祝輕時,“你還活着呀,祝姑娘。”
“……”
祝輕時知道她是好意,恐怕想說的是“真高興你還活着”,“你沒受什麼傷吧”諸如此類的,但一時嘴瓢,說成這種了。
祝輕時微微一笑,道:“陸姑娘,方才在下面,多謝你了。”
陸連枝哼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
程瀾道:“好了,諸位。真相已大白。剩下的就交給南淨宮了,咱們閑雜人等,且各自回家吃飯吧。”
他話有理,因此也無人有異議。
賀君安将祝輕時扶起來,和南淨宮人道别後,就順着往山下走。程瀾和江如琅在一旁插科打诨。此處風景甚好,秋高氣爽。祝輕時心裡一塊大石落地,周身輕松起來。
走到一處岔路口,程瀾笑道:“那就在此,與二位道别了,我和江叔要回去了,咱們武盟大會見!”
祝輕時莞爾,心知他們也有自己的事,于是道:“好。那預祝二位此行一帆風順。”
程瀾道:“多謝啦!”
江如琅眯着眼笑吟吟:“祝姑娘,我會十分想念你的。”
祝輕時一頓,程瀾佯踹了江如琅一腳,“江叔!你怎麼還說這種話。”
江如琅哈哈笑着。
也不必多言,四人略一告别,擇了不同道路走了。
祝輕時走在賀君安旁邊,忽然很想說些什麼,她望向賀君安,笑道:“今日多謝你了。”
陽光落在她面龐上,她眉目溫和。
賀君安一怔,動了動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就見祝輕時忽然一拍腦門,
“啊呀!玄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