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霄擡手:“别。”
羌霄:“受不了您的誠懇。”
江揚癟了嘴,委屈得像蔫了的小白菜:“我說真的…真的…真的,好阿霄,求你了,聽聽吧……”
“……”羌霄歎了口氣,到底是沒再開口阻止。
江揚瞧着他的樣子像小狗兒,好大隻,做錯事的那種:“雖然我有的時候确實是不知道為什麼惹了你生氣,但大多數時候我都隻是想逗逗你,因為我覺得你那時候特别的…特别”
羌霄:“……”
江揚:“特别生機勃勃!”
羌霄咬牙:“閉嘴吧。”
江揚:“……哦。”
羌霄沉默了兩息,撇過頭開口:“你這時候表衷情是想讓我消氣還是故意氣我?”
江揚:“啊?”
羌霄:“别啊了,一天天的再真啊成個傻子。”
江揚聞言倒是驚喜:“阿霄你不生氣了?”
成天的倒可會給自己找台階了。
羌霄歎了口氣,倒也接了這台階:“你不是說今天你生日麼?看在你娘親的面子上,我跟你置什麼氣。”
江揚:“……”
江揚僵硬地笑笑,
算了,就當他真沒生氣吧。
-
長安城裡有座寺院,裡面栽了棵幾百年的銀杏。
不過羌霄和江揚都不喜歡拜拜,兩人就直接繞去了後院,在去後門的一路上遇見了賣紅繩的、賣祈福牌的、賣炸團子的、賣小鏡子小梳子小石頭小銀杏葉書簽的,倒是好熱鬧一條商業街。
江揚看中個賣草編螞蚱的。
羌霄:“你就純不想讓我閑着是吧。”
因為江揚提議和他比賽,看誰先學會編螞蚱誰赢。
羌霄卻幹脆加碼,那不如誰也别用别人教,就拿編好的螞蚱拆了倒推,十隻為限,誰能先用銀杏葉仿出來誰赢。
江揚:“呃……”
江揚鬥膽進谏:“換銀杏葉會不會有點太難了啊?”
羌霄“睨”他:“不然你覺得我用得着拆十隻跟你比?”
江揚:“呃……”
合着這難度倒全是為了遷就他加的。
羌霄倒終于好笑地“瞧”他:“比不比?”
江揚唯有壯士握腕:“行、行吧!”
他擡頭看見失笑的羌霄,心下一動,想,别說!我還真挺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潛力的!
幸虧羌霄聽不見他在心裡這麼誇他自己。
古木參天,
而天更高。
難怪有所謂秋高氣爽,不是汪汪的藍,更不像海,是種被風托起的曠朗舒展。
但這參天的樹卻參天參得不太一樣,銀杏的葉子大,像綻開的花,不像他們北方常見的松林,哪怕不是直愣愣地沖上去,也能參天參出一種紮人的冷肅。
這銀杏葉更軟、更溫柔,更金燦燦得像秋天。
手上的螞蚱拆完了第十個,江揚看了看阿霄那裡才拆了不到三個已經基本能做出六七分像的進度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赢了。
沒關系,輸給阿霄嘛——
反正我玩得很開心!
他一邊哼哼着不知打哪兒聽過的小調,一邊擺弄着手裡的半拉蚱蜢子想
——嗯……有點醜
又看了看一邊堆成小山的銀杏葉
——嗯!有點好看!
好看……得…像阿霄!
他想想就又把自己想樂了,就也放過了手頭被磋磨得可憐的草螞蚱,在一旁的銀杏葉裡挑挑揀揀,一片、一片、一片……他一想到阿霄等會兒戴上的樣子就忍不住提前開心得太過,于是卷着疊成一層層,直到滿得再也疊不下,才用編螞蚱的的草繩把葉莖牢牢地系在一起——
當當!
好一朵金燦燦的花!
他偷偷瞄了眼阿霄又瞄了眼手裡的花,笑得靜悄悄的就要眼疾手快往羌霄耳邊的頭發裡别。
被羌霄一躲輕輕擦過耳邊。
江揚不由呆住了:“……厲害啊阿霄!”
羌霄微微偏了下臉不答,隻輕咳了聲:“早就聽你沒動靜了,這又作的什麼妖呢?”
江揚讪笑了一下,卻是認真地說:“我剛給你編了朵葉子花,想别你頭發裡。”
羌霄沉默了一瞬:“我看你是找揍。”
江揚這次卻沒認慫,反倒笑了,說:“可我覺得很襯你。”
羌霄微微蹙眉不言語。
江揚知道他為什麼不開心,或許是因為北楚的風氣就是不喜歡像女孩兒的男孩兒,他自小習慣了類似的侮辱,雖然沒因此覺得女孩不好,但也很難覺得别人用類似陰柔的意象說他會是什麼好話。
但江揚說花襯他顯然不是那種意思。
他看着手裡的葉子花試圖給羌霄描繪得清楚:“我給你做了一朵金燦燦的、明亮的、像太陽一樣的、玫瑰花。”
他看向羌霄,看到很白的白,墨一樣的黑,還有藍色,像碧藍色的深深湖水
——那是羌霄少見的、好像談正事時才會穿的顔色。
而黑的是羌霄的眉眼,白的是他的膚色,羌霄的皮膚總是一種過分的冷白,不太健康,然而在像今天一樣金燦燦的日子裡,那白也會顯得健康得多。
因為陽光也偏愛他。
-
江揚和羌霄走到太學時,那裡正熱鬧着——雞飛狗跳的熱鬧。
顯然莅臨此地的重要人物不大開心。
江揚和羌霄對視一眼,
江揚:“我在看你呢,阿霄。”
“知道了。”羌霄微微錯開頭貌似不在意道,“又不是猜不到。”
江揚就也笑,看熱鬧看出種不顧他人死活的興緻勃勃,拉着羌霄的手就往硝煙紛飛的戰火核心裡鑽,一排排地擠到看熱鬧又被罵得難受的人群前排。驚起認出他的學生三三兩兩叫成一連串。
江揚擡手往嘴上比了比:“噓,讓個道呗兄弟。”
也就很快護着羌霄擠到了第一排。
擡眼那麼一瞅,就正瞅到上面太師椅上坐着的矍铄老頭。
那恒陽老人偏也不偏地睨着剛擠進來的他和羌霄,坐在那裡泰山不動偏又瞬也不瞬地睨着他們,像不知盯着峭壁上哪隻羔羊的老雕,他倒是等到江揚站定氣兒都喘勻了才慢悠悠地開口:“這黑小子是誰?”
江揚一愣,就也朗然地笑開了:“我啊?我是後夏來這兒的質子,來這兒瞧熱鬧的。”
恒陽老人軒眉道:“後夏人?”
江揚也就昂首笑了,有種會令周圍的周人莫名不解的卻是打胸腔肺腑底生出驕傲的底氣:“當然!”
“那好,就你了!”
這下就連江揚也不由訝異得真愣住了——什麼就他了?
那高大鐵塔似老而彌堅的恒陽老人竟是吹着胡子很任性地說:“老夫就要這黑小子做老夫的入室弟子了!”
一旁負責替他操辦選徒事宜的官員卻是立刻黑了臉,既恐慌又難堪:“可這這、可這、可他、他就不是我大周子弟啊!”
恒陽老人竟冷笑道:“反正你們這兒旁的我一個都沒看順眼!當初答應囡囡在你這所謂的太學挑個弟子是老夫心軟賞給你們的機會,怎麼你們自己沒抓住還敢拿這來當死理命令老夫不成?!”
那官員一駭,哆嗦了嘴唇,隻能慌忙告饒口稱誤會不敢雲雲。
那老頭倒是呼扇呼扇胡子:“鼠肚雞腸的東西!”也不知在評什麼,竟也就這樣便拂袖走了。
徒留彼時年少的江揚還愣在那裡,不覺捏了捏手心裡的手,才反應過來,就立刻皺了眉“唔”出聲故作深沉的沉思,奇怪他自己怎麼就稀裡糊塗地成了恒陽老人的弟子了呢!
别說是他,别人也都在想這家夥憑什麼就成了恒陽老人的弟子!
唯有羌霄曲起手指輕敲了下他掌心:“别裝。”
“嘿嘿!”江揚就也笑。
當然!奇怪歸奇怪,倒也沒什麼好怕的。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