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急促地喘息——本能卻又徒勞,全身的力氣都像是随着血液的凍結而虛軟得失了壓力,手上的長劍也再都吃不住力道,隻是勉強未落,被他死死勉力握在手中。
“師父——!”
遠處的孟婆恍惚瞧見這邊,霎時也似凍結,暴起的瞠目恨不得掙開眼睑,卻被纏鬥的燕知雀緊緊攔住。
閻王雙膝撞在地上,卻不知他已多少年不曾“跪”過誰了,這人拄着長劍勉強未倒,嗆咳之中倒蹿的鮮血已是溢了滿襟,他卻豁然大笑,笑得如同回光返照,聲音洪鐘似的震耳——端的似快意爽朗:“那你便陪我死吧——!”
話音未落一隻響箭已自他劍柄倒蹿飛出,直沖雲霄,霎時竟化作白熾,亮得偌大的山洞白如晝日,晃得人眼都要被迫失明。
江揚縱是本能覺得不對,眯眼之時卻已是慢了,被那強光一晃也不由瞎了一瞬,緩緩恢複卻仍是模糊得很。
那白熾漸黯卻是四散裂解,如煙火一般射向洞壁四周,然而那高高的山石上也不知早已塗了什麼,被這熾熱火星一燎,竟如同野火燎原立即奔散成萬千火舌,四向蜿蜒彼此交錯,一時隻聽火燒出來的刺啦爆裂之聲,又細又密焦躁得如同雨聚蜂集,瞬息就見整座山壁都似被地震震開的火山,被其下冒出的“岩漿”撲沒着傾覆——
哄!
“是炸藥!”
暴起的震動後不知聽誰先喊了一聲,乍然驚恐的人群徹底混亂起來,嘈亂之中僥幸視力幸存的無桐弟子趕忙疏散起同僚,鬼市的子弟卻紛紛如無頭蒼蠅般一時各自奔逃卻不得章法。
“江少俠!”
不知又是誰喚了一聲,便抓住了江揚的衣袖:“跟我走!”
那人竟是判官!江揚雖是暫且看不清楚,可手上功夫還在本也不該被誰輕易“抓住”,隻是眼前變故确實突然,劇變之中他電光一閃就也允了這人近身——竟不知為何像是莫名信他會帶自己出去。
“雀姨!”
燕知雀聞聲望他一眼,見狀咬了咬牙就也迅速決斷,大喝一聲道:“都跟着江揚!”
那些幸存的南海弟子聽她一說也馬上聽命跟住了江揚,數個鬼市之人也趕忙跟上,燕知雀皺眉望了眼不知是否還會與自己糾纏死鬥的孟婆,卻見那所謂的孟婆兩邊望望——許是猶疑了一瞬,竟決然向反方向的閻王和“白一”那裡沖了過去。
燕知雀順勢望見了那“白一”,隻見後者已被那不知是死是活的閻王牢牢抱住,鐵似的爪還困在對方胸膛,二人目光一對,燕知雀暗了目光,卻是瞬間幾變,最終扣緊了食指入肉入骨,卻竟是轉身決然離去。
“白一”微一眯眼,也不喊她,冷下目光就望向了直奔過來的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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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整個長安燈火長明如晝。
那一夜,長安西南的迦葉山地震山阿,竟是在如雷火般的巨震中轟然倒塌,自此牽連出麒麟鬼市蟄伏皇城這一驚天醜聞,而後吏部、兵部數十監管、巡視官吏被撤職查辦。而那背後真正的利益鍊條是被徹底清查還是被強行壓下以息事甯人?就不是那一夜被炸藥轟隆炸醒的長安百姓能夠清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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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葉山腳下。
許久的沉默安靜也是要走到頭的。
“……趙管事。”
“判官”的腳步不由頓住,一時竟不知該不該回頭。而自出了山後特意避開衆人的江揚沉默了一會兒,卻也隻是笑笑提醒道:“……你該走了。”
既已安全,那不該在這兒出現的人也自然不該再繼續逗留。
“這……”判官聞言卻終是轉過身,遲疑着終究道,“殿下……”
江揚微微側開目光,望向遠方靠近的一溜兒燈火——大抵是終于被這動靜驚來的官府。
“我不用你為難,阿霄那裡你隻管告訴他就是。”他笑了笑,仍像是當年羌霄身邊、趙圓見過的那清朗自在的江湖少年,“至于他想不想當我知道……那就是他與我的事了。”
他垂眼,食指并中指隔着眼皮揉了揉模糊的眼珠,似想了想,也隻似自語般笑了:“其實我也都行。”
然而今夕何夕?
或許也到底是不同了。
趙圓不清楚他近來總有不安,不是怕羌霄瞞他,而是怕羌霄涉水太深,會被淹死。
所以其實也怪好笑的,他二人明明都太過獨斷,明明自己都跳下去得義無反顧,卻總還有一瞬間會想……要是對方能好好地待在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