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般似極玩笑,卻也意味深長地望向了下首尚未入座的太子側妃趙珟。
後者耷眼瞧了眼他,目光偏轉瞧了眼那頭的江慕顔才又瞧回去這人,擡擡唇角意味深長地嗤笑一聲,字字清楚地道:“我外公就是在領兵上功高蓋主又有什麼問題麼?”
“趙——”
容承乍然冷了顔色正欲開口就被一旁的太子妃連忙按住了小幾下的手腕。
趙珟聞聲用眼尾瞟了他們那邊一眼,卻仍是斷然地瞪住了瑞文王清清楚楚道:“我康家是武将世家,身為武将就是要為天子鞍前馬後征戰沙場!在其位不謀其政,難道還要沒事就勞動天子以身犯險禦駕親征嗎?!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這為主分憂的道理——瑞文王您家世襲的閑王當得久了——怕是也不明白的吧?”
她看來未免過分驕傲了,也太不将瑞文王這個世襲的宗親王爺看在眼裡,然而她說的話——
偏又那麼似極一個忠字。
又像是全然以這忠字為傲。叫人就算明知她言辭其實并不如何妥帖也着實不好在此尋個什麼錯處。
瑞文王斂了斂笑容,仔細瞧了眼她,面上的表情卻到底還是穩的,他隻道:“太子側妃倒是牙尖嘴利得很。”
趙珟一笑,反譏道:“瑞文王似乎比我年少,這話該我說瑞文王才是。”
太子妃咳了一聲,像是也覺得容她至此也未免太過放肆了,就端起了神色搶道:“瑞文王如何自有太王妃教導,妹妹這個表嫂還是不該管到别人的家事上去。”
這話說的像是批評了太子側妃不該數落瑞文王如何如何,卻又實則将之前種種統歸到了他太子的家事、将瑞文王定性成了個相對的“外人”,隐隐也是警告瑞文王不要再多說什麼了。
瑞文王或許不快,然而意味深長地瞧了瞧太子妃和一旁始終沒怎麼開口的太子,倒也隻是優柔一笑,暫且住了嘴。
太子妃似也歎了口氣,對着趙側妃再度溫聲開口就已似極平淡:“……你也入座吧,妹妹。”
趙珟笑了笑,睨她一眼,倒頗有些耐人尋味。
然而她走到一旁上首下位的儀态雖翩然,卻也是幹脆得很,幾乎隻見她轉眼就到了江慕顔身前,并不高大的影子被拉長拉高徹底罩住了後者。她漫不經心地垂眼,看得後者立時刺猬一般戒備地瞪向她:“你、你做什麼……”
然而他那眼睛瞪得雖大,聲音卻已是露怯。
趙珟瞧着他,沒多話,伸手虛點了點江慕顔身前的矮幾,冷冷道:“這是我的位置。”
江慕顔震驚之後,自然委屈又氣惱:“這席上這麼多位置你怎麼就偏偏針對我不放呢?!”
趙珟一笑,卻反诘道:“緊在太子妃之下,你說這是誰的位置?用你的腦袋想清楚了再說話,滾開。”
她最後兩字吐得又輕又挑,卻到底還是用詞粗蠻,太子妃的眉頭小山似的微微攏起,卻終究也沒訓責她什麼,江慕顔被說得忍不住滾下兩顆珍珠似的淚珠,求助似的望向上首的容承,後者卻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制止,隻道:“客人皆已安坐入席,牽一動百如何合适?側妃既是喜歡,那就在良媛與孤之間再添一席就是了。”
趙珟毫不真心地笑了一下,活像還答應得很勉強似的:“也罷,反正本宮也嫌别人用過的桌子髒得很,直接拿張新的倒也免得換了。”
江揚一愣卻在羌霄耳邊好笑道:“她可真不怕得罪人诶!”
然而他話一說完,沒得到半點回應,才發現羌霄動都沒動,面上仍是那冰雕玉鑄似的假笑——美則美矣,卻多少有些涼得凍人。江揚一呆,張了張嘴,看着那表情終于還是忍不住趕忙承認了錯誤:“阿霄……我、我知道錯了!你…你别、别生氣……嘛……我我我這不是…不、不小心貼你太近怕你嫌棄我嘛!好阿霄——
他不自覺對羌霄放軟了聲音,
“别、别生氣了……好不好?”
那聲音一半是哄一半是撒嬌,卻都像是刻入骨髓成了他對羌霄的習慣,不自覺地灌滿了認真。
羌霄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偏開了眼睛,才似顧左右而言他道:“……她更出格的都幹過,不然你當中周的皇長孫是怎麼來的?”
“哦?”
江揚忍不住一擡調子,心下活泛高興起來就又多了聽八卦的閑心,卻聽羌霄笑了笑,眯起雙眼假做溫柔道:“有空再告訴你,接着看戲呀,你忙。”
“……”
……啊?
我、我忙……?
江揚徒勞地張了張嘴,唯有扯着面皮幹巴巴地應下,笑得尴尬又無奈:“好…好的啊……!哈、哈、哈哈……”
那邊廂的太子側妃已将太子良媛生生擠出了半個桌距,由着身後的随侍婢女一左一右服侍她解開了身後大氅,這才施施然地落了座。卻很快就像是聽到旁邊的江慕顔說了什麼,就是笑道:“可别呀——”
她調子這麼一拖卻是昂聲昂得自然而然,傲慢得混不避人:“我可還等着看你把自己作死哩。”
江慕顔瞬間氣紅了眼瞪她:“這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趙珟卻似終于被逗笑了,直笑得頭上的花钿抖開流蘇,就如紅蓮随風搖曳,那種不加修飾的柔媚浸透其間卻也端的是風情萬種——可她說出的話卻與那仿佛天生的柔媚毫不沾邊:“我自己作出的結果我擔得起,可你呢?又想哭哭啼啼地找誰幫你拉偏架?江慕顔,說你殘廢都是擡舉了你,我看令堂生你的時候别說是手腳了,就連那腦子也恐怕都一并被落在了肚子裡,你怎麼就沒被做成塊紫河車呢?”
“紫河車……?”
“就是你娘親生産後就該扔了不要的東西。”
“……那是啥?”江揚聞言顯然也和大多數男人一樣沒聽太懂,忍不住悄聲問向了身旁的羌霄。
“……胎盤。”羌霄一言難盡地頓了頓酒杯,“你現在知道耐不住好奇的後果了?”
江揚也是難得愕然地噎了一噎,一時也是無言以對,隻能無語又無辜地望了羌霄一會兒,以言語上的無能表示自己有多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