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人越怕什麼越是會來什麼。
兩人走下最後一層台階,陳知衍還未來得及将手機手電筒關掉,不遠處忽然一道人影跑過來,伴随着一道讓人聞風喪膽的聲音:“那邊兒那倆,拉拉扯扯的幹什麼!居然還敢帶手機!簡直無法無天——”
教導主任。
還真給他撞見了。
溫念心慌成一片,簡直不知該怪自己烏鴉嘴,還是該怪自己有夜盲這個毛病,她渾身僵在原地,看着那道越來越近的身影,急的簡直快要哭出來:“陳知衍,怎麼辦……”
話音剛落,耳邊卻傳來陳知衍低低的聲音,不慌不忙,似早有預料:“做好準備。”
沒頭沒尾的一句,溫念還未理解這話到底什麼意思,下一秒,手腕上落下一股溫度,随即他被陳知衍拉着,跑了起來。
少年跑的極快,哪怕拉着她也絲毫沒有影響速度。
他們的身影穿過昏黃的路燈,穿過花圃裡盛開的白茉莉,穿過大半個靜谧的校園。
身邊的一切都在後退,耳邊風聲呼嘯。
在急促的呼吸聲裡,溫念聽到自己無比清晰的心跳,一聲接一聲,不知是因為身後教導主任氣急敗壞的聲音,還是腳下飛速的步伐,又或是,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場逃亡。
在溫念迄今為止十五年的人生裡,從未有過這樣驚心動魄的時候。
這一瞬,頭頂漫天星辰,耳邊發絲飛舞,陳知衍牽着她奔跑,像是将她刹那拉入他的世界。
那個世界無拘無束,自由張揚。
是她從見過的世界。
月光自頭頂肆意傾瀉,溫念定定的看着眼前那道身影,突然覺得這個夜晚如此浪漫。
像一場絢麗的夢。
哪怕很久之後她再想起,仍覺得那是她十七八歲的青春裡,為數不多難得的浪漫。
浪漫到,每每想起,都讓她心頭顫栗。
他們在香樟樹下穿行,最後又在教導主任快追上來之際躲進圖書館敞開的門後。
敞開的門貼着牆,和牆角一塊兒形成一處逼仄的三角區。
她和陳知衍就躲在那個三角區。
實在是太近了。
她和陳知衍幾乎貼在一起。
陳知衍仍然牽着她的手腕,指腹的溫度不算滾燙,存在感強卻到讓人無法忽略。
光線有些昏暗,溫念隻能看到他模糊的輪廓,他注意力全在門外,凝神聽教導主任的腳步聲是否靠近,又是否離開,全然未注意到兩人此時姿勢和距離有多暧昧。
也全然沒有避開一點的打算。
溫念借着黑暗悄然望向他,她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看到他脖頸間凸起的喉結,他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似羽毛拂過。
此時明明無聲,卻有什麼東西震耳欲聾。
那是溫念滿腔的喜歡,和失控的心跳。
這一年她十五歲,和喜歡的男孩兒躲在一處無人知曉的角落,門外是教導主任偶爾傳來的腳步聲和嘀咕聲,一切那樣兵荒馬亂,卻又那樣讓人心動。
那是獨屬于她和陳知衍的故事。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溫念以為自己心髒幾乎快要跳出胸腔,門外的腳步聲終于離去。
溫念張了張嘴,想要緩解因為心跳太快有些超載的呼吸,唇瓣前卻落下一隻手指。
陳知衍在她唇前比了個“噓”,無聲用口型對她說:“再等等。”
溫念看着他毫無征兆忽然靠近的臉,合上唇瓣,愣愣将一口氣憋回去。
那一晚,在那片狹小的角落裡,溫念險些以為自己要因為心跳過快而暈厥。
可到底沒有。
在她暈過去之前,教導主任終于徹底離開,等了好一會兒,門外都再沒傳來任何動靜。
陳知衍回神,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貼的有多近,他很快同她拉開一點距離:“沒事了。”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宿舍樓裡即将熄燈的哨聲。
陳知衍下意識回了下頭,又說:“快要熄燈了,回吧。”
溫念低低應聲,卻沒動,隻輕輕蜷縮了下尚且被陳知衍牽着的手。
一點極其輕微的動彈從掌心傳來,陳知衍終于意識到什麼,他挑了下眉,坦蕩的松開她的手:“抱歉。”
手腕的溫度落空,溫念的臉卻燒着。
門被陳知衍推開,她低着頭跟在陳知衍身後離開這裡。
兩人在男女生宿舍分叉口道别,陳知衍背對着她揮了揮手,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
溫念折身回宿舍,卻像是身體回去了,意識還留在圖書館門口的那片角落。
廖書婷見她回來,終于願意從小說裡擡起頭來:“念念你怎麼回來這麼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