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開始有家長陸陸續續的到達。
南中的家長會向來隻需要家長參加,學生可以自由活動,等待家長開完一起離校。
所以這會兒走廊裡全是明目張膽問家長要了手機在玩兒的人,外婆還沒來,縱使來了也不會給溫念手機,溫念沒有自己的手機,家裡隻有一台老式座機,是她和外婆聯系外界的唯一方式。
于是溫念索性捧了本書獨自一人看書。
外婆在一刻後趕到,按着溫念說的地方上了樓,入目,走廊裡盡是低着頭湊在一起玩手機的學生,一擡眸,她就看到她家溫念一個人靠着牆在看書。
格格不入的,極其乖巧的。
外婆站在原地,心底忽然有些愧疚心酸。
她年紀大了,也沒什麼本事,賺不了什麼大錢,這麼些年溫念跟着她什麼甜都沒嘗到,苦卻吃了個遍。
小姑娘從來不要零花錢,一件衣服穿好幾年,買東西隻買最便宜的,同齡人有的都沒有。
可她懂事,從來不開口問她要什麼。
可越是這樣,她心底越覺虧欠。
在原地站了很久,外婆才斂了那些愧疚心酸,露出一個笑,朝着溫念走去。
溫念一看到她,就笑起來:“外婆,你來了。”
外婆摸摸她腦袋:“我們念念這回考的怎麼樣?”
“進步了八名。”
“……”
閑聊幾句,家長會快要開始,外婆簽了字進教室。
門合上,将李國紅的聲音關在裡面。
溫念收回視線,看着書,情緒低落下來。
又過一會兒,不知到哪兒浪了一圈的廖書婷終于回來,還帶回來一個消息:“還在擔心家長會的事?别擔心了,跟你說件事。”
“這回除了你,咱班還有一個人也不是爸媽來參加的,不對,應該說,壓根就沒人來參加他這次家長會。”
“你猜猜是誰?”
溫念倏然想起剛剛送外婆進教室時随意掃過一眼的家長簽到表,第一欄的名字,似乎是空着的。
一個念頭隐約浮現在腦海。
溫念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陳知衍?”
“對了。”廖書婷打了個響指:“不知道啥原因,反正沒人來參加他家長會。”
他們之間算是終于又有了一個共同點。
可這個共同點并沒有讓溫念感到開心,她隻覺得心疼。
大概是經曆過類似的事,雖然情況不盡相同,但她總歸多少能感同身受一點。
家長會這麼重要的事,考的或好或差,人人都有家長來參加,偏生你一人沒有,像是告訴所有人,你不重要,你不被人愛,你被抛棄了。
這種感覺,該有多難受。
所以此時此刻,陳知衍在想什麼呢?
他的家長又為什麼沒來參加他的家長會?
是跟她一樣的原因?還是别的什麼原因?
溫念忽然沒由來想到不久前撞到他偷偷抽煙那晚,電話裡隐約的争吵。
或許他的家庭也不幸福。
溫念垂眸,露出個苦笑。
他們還真是同病相憐。
家長會在兩個小時後開完,大家都找到各自家長,邊問着家長會的情況邊往外走。
也就一會兒的功夫,溫念隻有外婆來參加家長會和陳知衍沒有家長來參加家長會這兩件事就傳遍了整個班級。
這個年紀的小孩對什麼都好奇,私下裡已經有人八卦起來。
不過廖書婷說得對,有了陳知衍的事,就沒什麼人再關注她的事。
沿路走出學校,一路溫念沒聽到幾句有關自己的,聽到的都是有關陳知衍的,都在好奇,他家到底什麼情況,又為什麼沒人來參加他的家長會。
溫念是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看到陳知衍的,彼時她剛跟外婆走到電瓶車旁,擡眸,不遠處的梧桐樹下,陳知衍站在一輛車旁。
她不認識那車,但她聽到邊上兩個男生的驚呼聲:“卧槽,沒想到在咱學校門口還能看到這車,得一兩百萬了吧。”
她看到陳知衍有些恹恹的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一兩百萬。
随随便便一輛來接他的車,一兩百萬。
外婆一年到頭熬的眼睛都要看不到,也不過一年一兩萬。
溫念坐在老舊的電瓶車上,在吱呀吱呀的聲音裡,看着那輛車載着陳知衍同她背道而馳,又轉瞬消失不見。
她垂下眼睫,心想,有件事,她搞錯了。
同病相憐,她和陳知衍是有一點相似的遭遇,但也僅僅隻是一點。
歸根結底,他們不一樣的。
就像這條道路,一段短短距離,隔開兩個世界。
她在世界這端,陳知衍在世界那端。
她能走到馬路對面,卻永遠走不到陳知衍的世界。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是“一類人”。
從來,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