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她再謹慎些,推脫了這次征召,是不是原本可以徹底擺脫掉這個麻煩?
但她随即甩脫了這個想法。
三個月已夠久了,被拘于後宅是蹉跎,躲躲藏藏亦是蹉跎,如何能為一個不相幹的人成了驚弓之鳥。
日後,稍微謹慎些,聽見他的名字躲開便罷了。
——
營中少了一個軍醫,到底要與主管之人招呼一聲。
陳洛川命人傳話,隻說調來自己身邊辦事了。
不多時,傳話的人回來,“大人,那邊說除了一位冀州的姜娘子,旁人任由大人調動,大人調了哪一個,小的把姓名籍貫通傳過去。”
“……”
陳洛川擡起頭,差點疑心是有人故意與他做對。
傳話之人一臉老實相,被他掃了兩眼,已有點打顫,“大人……是有何不妥嗎?”
“無妨,你退下吧。”
傳話的愣了下,“大人,這姓名籍貫……”
他話說了一半忽然反應過來,莫非這位監軍調的就是那位冀州姜娘子?
這他便插不上話了,傳話的趕緊退出去。
陳洛川低吟一聲,伸手撐住額頭,真想把姜月嚴嚴實實藏起來。
不過,冀州?
他忽然起身,随手指了個人,“去給冀州軍通傳一聲,我有要事與周老将軍商量。”
——
“越人?冀州雖有些流民山匪,倒不曾有過這等禍患。”
冀州大營中,陳舊而銳利的刀槍整齊挂在兵器架子上,周老将軍剛換好便裝出來,與陳洛川對坐。
陳洛川簡要說了已搗毀的越人幾處窩點,又說了姜月被挾之事,周老将軍頓時面露訝色,
“姜大夫被挾?我不知此事,也不是冀州軍救下的她,我甚至不知她何時來的冀州,隻是她在民間頗有盛名,又似乎有治疫之能,我才講她請至軍中。”
陳洛川一時疑窦叢生,待要問起,又被周老将軍驚得眉心一跳,“治疫?冀州還遭過疫病?”
他為何一點消息也沒接到?皇帝竟還瞞過這種事情?
“那倒沒有。”周老将軍擺了擺手,
“我有一日在城中巡視,見了她支着一口大鍋給衆人義診,也不把脈也不驗舌,隻令凡有頭痛高熱之人都去服用。”
陳洛川聽得入神,似乎能想象到姜月當時的模樣,他笑了下,問道,
“如何有這樣瞧病的?莫非是以義診為名行赈濟之事,散的是米湯糖水?”
周老将軍搖了搖頭,“我亦有此疑心,便派了幾個人暗中護着。若真是散粥散米,即使她以義診為名,也遲早捂不住消息,引來歹人。”
陳洛川點點頭,“正是如此……将軍高義,在下感激不盡。”
周老将軍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保護自己治下的醫者,首輔大人謝什麼?
“不過我卻是料錯了,姜大夫散的确是湯藥。且那些高熱的病人喝了藥,在旁邊坐着歇上小半個時辰,原先被人摻着來的,竟能自己走着離開了。”
周老将軍啧啧稱奇,“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仍是奇事!”
陳洛川也面色微變,“難怪老将軍說她有治疫之能……”
帶兵打仗的,沒人不頭疼疫病。
這東西若起在軍營裡,會很快大片傳開,軍醫來不及一個個救治,隻能大鍋熬藥,死生有命。
周老将軍點點頭,“當時我便去問了她,是何處得來的方子,願以重金相求。”
“她卻說自己不會治疫,治的是什麼……‘溫病’。”
周老将軍努力回憶了一陣,“她又說當時那種叫‘春溫’,若是變了别的‘溫’,又是别的治法……”
“她說了許多醫理,我也聽不懂,但她描述的那些不同症狀,都正與我印象中的幾場疫病相和,我便斷定她是個能治疫的奇才。”
陳洛川默默半晌,“她确有本事。”
若無本事,如何能僅憑他人描述便斷出假死,又如何能輕易解了“蝕骨”奇毒?
隻是那些本事,說到底無外乎奇技淫巧,惠一人而已,于國于民并無多大影響。
碰巧解了難題自然當賞,但哪怕換做男子,也難憑那些本事換個一官半職。
而治疫之能,卻是真能左右戰場勝負,影響一國之本。
莫說周老将軍,便是他發現了,也須禮賢下士,親自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