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三點多,正值從春入夏的時間點。
陽光還像正午時曬得那麼厲害,空氣被熱氣填塞得沒一點縫。
幼兒園還沒到放學的時間,接小孩的家長就已早早等候在了門口,年長的老人居多。
仲晴蹬着一輛黃色的共享單車紮堆在一群大爺大媽的電瓶車裡,有一搭沒一搭地相互聊着。
大媽們可貼心了,不停地詢問她各種問題,像你今年多大了,什麼學曆啊這種……一看就是想給她說媒。
出外在身,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仲晴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張嘴就來,“年輕時不懂事,被人搞大了肚子,後來跟個男人結婚了,好在他也不嫌棄我,對我跟孩子也都挺好的。好景不長,有天早上我醒來,他就死在了我身邊…………”
又是未婚生育又是克夫的,誰聽了不得蹙眉頭。
她話音未落,空氣都凝固住了。
大媽們不僅消停了,還紛紛和她劃開了距離。
仲晴是來找李煜箬的,等她給孩子放完學,她們一起走進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說實話,李煜箬看見她出現在校門口的時候挺震驚的,“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那天精神崩潰當街發瘋的光景,至今都曆曆在目,好像還弄傷了眼前這個漂亮的女生。
“對不起,我那天就是氣昏頭失了理智,沒有吓到你吧!”
“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店裡的檸檬水寡淡得索然無味,仲晴喝了一口,就拿着吸管攪拌着不知道被泡了多少壺的檸檬片玩。
長時間的沉默後,李煜箬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如鲠在喉地開口:“靳初轶他不是一個好人,你自己多留意一點。”
她舉手投足流露出來的優雅知性,李煜箬很清楚這不是普通家庭能培養出來的女孩。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久,這點看人的本領她還是有的。
沉溺于愛情裡的女生都是不聽勸的,她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也隻是跟她提了個微不足道的建議而已。
仲晴狡猾一笑:“我知道他不是個好人。”
輪到李煜箬傻傻地木楞了。
女生用纖細的食指慢慢朝她推來一個U盤。
“這個U盤裡是靳初轶經濟犯罪的證據,内幕交易,挪動顧客的資産…………你們的投資屬于個人自願,就算靳初轶存在欺騙的嫌疑在裡面,也沒辦法定案的。這一點我相信你應該已經了解過了。”
合理利用規則,遊走在法律的邊緣上騙錢,仲晴覺得活在世上的大多人都有這麼做過。
她想起了老祖宗上流傳下來的一條諺語——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吃過虧以後長記性就好了。
“至于你想不想交給警察,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李煜箬的心跳瞬間加速了。她曾經求之不得的東西現在攤到她面前,愧疚和痛苦一瞬間爆發了。
此時的氛圍完全不同了。
仲晴能明顯看出李煜箬的臉上還存着陰霾,因為她的眼睛始終黯淡着。
桌面的U盤散發着刺眼的光芒,不停地在引誘着她。李煜箬肩膀微微顫抖,外殼金屬般的涼意抽絲剝繭地鑽入她的肌膚,她不想推回去,卻也沒有勇氣去交給警察。
手指剛剛觸及U盤時,又像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李煜箬的聲音有些僵硬,像是自言自語的呢喃,“為什麼?”
她困惑地擡眸,不懂仲晴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沒資格懲戒他。”
她不是他的受害人,她隻是一個縱觀全局的看客,冤有頭債有主,解鈴還須系鈴人,仲晴覺得李煜箬應該比她更需要這個東西。
002驚訝于她竟然會想的那麼深。
她的行動每每都在打破它對她的認知。
仲晴的話語很平淡,卻讓人無法忽視裡面自帶的涼意。
“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兩個人是為了生活過得更好,所以沒必要為了結婚而結婚。”仲晴自身都做不到這番話,卻真誠的希望她能走出過往的傷痛,“男人,婚姻,不是退路,也不是女人這一生必須追求的終點。”
李煜箬苦笑,“普通人要是不結婚,在這個社會上就是異類的存在。”
她的媽媽會在别人面前擡不起頭,她也會被各種閑言碎語包圍着。
她要是不着急結婚,或許,她就不會變得那樣眼盲心盲了。
那時候她的身邊沒有人跟她說——
一個人也很好。
現在她也确實隻剩下一個人了。
如果不是李煜箬這番話,仲晴都沒有意識到她内裡其實也對女性存在傳統的刻闆印象。
那次在醫院她看到那個三十多歲的女家屬,她的第一反應也是認為像她這個年紀的人就應該結婚生子了,而不是單身。
這就是一種認知的定行。
仲晴隻見過用婚姻達成利益的交換,沒見過為了用婚姻獲得社會的認同的。好男人不流通,特别還是像靳初轶這種挑不錯的,那就有很大大問題了。騙局其實很明顯,但在李煜箬喜歡上他的一瞬間,她就失去了權衡利弊的理智。
人與人的境遇都不一樣,她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話能跟她說的了。
兩個人雙雙陷入了沉默。
李煜箬品嘗到了自己唇瓣上的苦澀,她沉思良久,毅然決然地決定帶走了桌面的U盤。比起把責任推卸給靳初轶來緩解自己的愧疚,她可能更怪自己的識人不清。
“謝謝。”
仲晴在咖啡館裡度過了一段落日下沉的時光。
她是仲家唯一的繼承人,整個青春都在學習管理家族事業,沒有過懵懂無知的愛戀,也沒有過那該死的心動。
快餐時代裡的愛情才是最昂貴的奢侈品。
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但奈何,光有赤忱的愛還不夠,錢才是愛情保質期的根本。
未來的事誰又能說的準呢!
她一想到自己身上被裹挾的那樁門當戶度的婚姻,就膈應得慌。
窩囊廢配小廢材,真她媽的天生絕配。
002疑惑地問:[你覺得她會去嗎]
仲晴笑得耐人尋問:[我覺得暫時不會]
她的思緒應該挺亂的,要想徹底放下,還需要時間的沉澱,所以她那保留了原件。
這時,桌上黑屏的手機彈出了一條消息。
靳初轶告知她靳詩甯的手術成功了。
仲晴毫無感情地扣下了兩字。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