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晴被他說得眼角一陣陣抽搐，“那确實要影響我觀影。”

“所以還是對我保留點幻想，對你我都好。要是少了我這麼個靈魂有趣的搭子，多可惜？你說是不是！我也還想多享受幾天好日子呢。”口罩男擠出奇怪的笑容看着她。

仲晴：“…………”

說不過，一點都說不過，她灰頭土臉地坐了回去。暗中思忖，他八面玲珑的為人處事确有幾分娛樂圈人身上的圓滑，加深了仲晴對他的懷疑。

張愛玲的劇上演來五天後就結束了，接檔的是《紅樓夢》。

他們組成了看戲的搭子，有事沒事就跑到大劇院裡看戲。他們看過《哈姆雷特》、《雷雨》、《天窗》…………文學素養越來越高，知識就以這種卑鄙的方式進入了仲晴的腦袋。

千變萬化的布景，繁多複雜的角色，暗含深意的台詞，仲晴看得不僅眼花缭亂，還勞心勞累的。

屁股一坐下去，再擡起來，就是幾個小時以後了。她全程都需繃緊神經，腦子保持高速運轉的狀态，稍稍不留意，就銜接不上去了上下講的内容。

要不是确認不了口罩男的身份，她才不想受到這種如同變相學習般的摧殘，她看戲劇看出了生無可戀，口罩男不吝惜他的誇獎，誇她是入戲太深，仲晴幹笑了兩聲，并不是很想受到這樣的贊揚。

仲晴始終沒有放棄過想摘他口罩的想法，但他速度太快了，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口罩男看出她是日子過得很無聊了，到後來幹脆連手都不伸出來，脖子往她反方向躲，因為受到中間桌子的牽制，仲晴的胳膊長度根本夠不到他，她有種莫名被他羞辱的感覺。

她問：“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他回：“那倒沒有，我就是對人的靠近有點敏感。”

她再問：“動物呢？”

他再回：“那不會，誰讓全世界最陰暗的地方就是人的内心。”

仲晴說：“對頭。”

這一點上，她跟他有默契的志同道合。

她偶爾會裝作看時間，故意敲亮手機的屏幕，把放着談烨歌曲的界面展露給他看，他也沒有她所期待的任何反應。

相伴了很多天，他們不曾對對方吐露出屬于自己的故事，比起仲晴，口罩男身上的故事感從他自述起的那句“我有艾滋”就更容易埋下好奇的種子，但仲晴從來沒有開口問過，對他的态度跟普通人無異。

口罩難男有次在戲散場後，問她：“你就對我沒什麼好奇的嗎？或者，是沒什麼想問的？”

“反複提及好事能帶人重回當初的欣喜，要是不好的事，對說話者無異于在傷口上撒鹽，雪上加霜，對聆聽者而言，也承受了相應的負面情緒。我想，對你來說，這應該不算是什麼好事吧。”

仲晴沒有明說她不好奇她不想問，卻也都說了。

“你還真跟個冷血動物般無情。”

仲晴轉頭看向他：“人在難過的時候不一定會流淚。但人在流淚的時候，一定會難過。這是你的故事，我不想看到你難過。”

每一天的每一天，她都正在經曆這份因為失去而感到的難過，無聲無息中反而成了她心上洗不掉的烙印。

他的狀況恐怕比她更加難捱。

口罩男沒有回話，眉眼間閃過一絲笑意。

或許正因為是生活裡不會有交際的陌生人，他們好像更願意去放得開，展現出與在熟人面前的另一面，這種感覺其實很微妙。

就好像抽紙一樣，他們眼下可以因為需要互相抽取，也可以因為不需要互相丢棄，繼續回歸陌生人的本色。

仲晴清醒，他也是。

歸根結底，他們在本質上屬于同一類人——冷情的“利己主義”。

兩人的相處總能莫名橫生一絲趣味的氣氛。

仲晴做了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她自己覺得不搞笑，但在别人眼裡就是很搞笑的事，口罩男被搞得呆若木雞是常有的事，除了沉默也隻剩下無語了。

她處在戒酒期，嘴巴停不下來，一直都要喝點或者吃點什麼，身旁的口罩男跟個神仙似的，什麼也不吃。

仲晴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那麼孤獨，試圖同化他。

有一回，她靈機一動，帶了個在嘴巴處紮洞的口罩過來，十分貼心為他準備了一個泡好茶葉的茶壺和一瓶專門用來消毒的酒精。

她鄭重其事地搞笑：“喝茶養生對身體好，茶壺呢，我就送給你了，你要是不想要，扔掉之前可以擦一擦，誰讓你是個有道德心的人嘞～”打不過就加入喽，她說話都自帶波浪号，“道德心～”

口罩男看得情緒複雜，不知道她又哪根筋搭錯了，“…………”

仲晴沒有給他準備茶杯，他問她：“那我怎麼個喝法？”

“我又不喝。”生怕他聽不懂，她又補了一句，“這一壺都是你的。”

“…………”

她的意思是讓他直接對着壺嘴喝，口罩男做不出這麼丢人現眼的事。又因為仲晴的盛情難卻，他空着手來的，回去的時候提了一個茶壺。

他看着手裡的茶壺，一臉的哭笑不得。

仲晴很少在與他的口舌中能大獲全勝，“赢”得很爽，突然感覺整個世界都明媚了。

茶呢，是仲晴出門前特地讓謝徐陽幫她泡的。謝徐陽雖感困惑但聽話照做。他上了大四以後，課程明顯見少，對應的，和仲晴待在一起的時間就多了。

仲晴的食欲又比以往得要好，身上少了那股兒挑剔勁。

謝徐陽有意做了她平時聞到都會皺眉的羊肉湯，她吃得不多，卻也願意将就。他在家看到她的多數都是站在冰箱前尋吃的，嘴巴吧唧吧唧塞得鼓鼓囊囊的，跟個小倉鼠似的。

客廳裡還多了一個零食架，仲晴買來放各種亂七八糟的小零食的。他們要是在客廳打照面了，仲晴會順手地往他手裡塞上兩包。

謝徐陽本來沒有吃零食的習慣，被仲晴天天這麼帶得都會主動從零食架裡拿零食吃了。

他們兩在存糧上也是空前的默契。零食架的零食隻要稍微變空了，他們無論誰先看到，都會主動得往裡面補點。

冰箱裡的菜會越吃越少，但零食架基本上就沒有空過。

仲晴餓得不定時，要是看謝徐陽在家閑着沒事幹，她會找他涮火鍋，吃烤繞，烤面包。

家裡的廚房用具越買越齊全，謝徐陽在仲晴長此以往的敦促下，做菜的手藝也在穩步提升。

仲晴很是滿意：“再接再厲，更創輝煌。”

謝徐陽：“…………”

陌生人變得杳無音訊，仲晴賤嗖嗖地每日一問：「你要是死了，我要幫你報警嗎」

002系統想到了顔弱水說得那句“畢竟誰能賤得過你”，遇上此情此景，簡直是貼切至極。

她這樣拽裡吧唧的為人處事，怕是走在路上都會被人綁吧！真好奇，她是怎麼安然活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