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晴覺得這個反應才像是他,剛才他那個欲蓋彌彰的反應她還以為他真喜歡她呢!指尖都嵌在了肉裡。
談烨見她沒再起疑,随即才松了一口氣。
咖喱的香味從廚房飄到了客廳,他們的注意力又都被吃得吸引過去了,跑得一個比一個快,護食得很。仲晴平時吃飯不這樣,撇開她暴飲暴食那陣,大多數都是安靜的,不說話,随口扒拉兩口就不吃了。
最能感受到她直觀變化的就是謝徐陽,因為她吃飯的時候,他都陪着她一起。他很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仲晴跟談烨在一起的時候很放松。
仲晴臉上的口子愈合了很久,如今的肌膚細膩光滑得看不出一點受過傷的痕迹,她把餘盈盈說過要請她去美容院的事全然抛之腦後了。
倒是餘盈盈的行程表上一直記着這件事,她一從國外時裝秀上回來,就立馬把這個約給仲晴補上了。
她們約好了時間在美容院見面。
出發沒多久,仲晴接到了一通電話。她之前訂購的那款“钛合金特别版”鏡頭到貨了,店長問她什麼有空來店裡取。她跟餘盈盈說了要晚點到,就先去取鏡頭了。
店長拿了一個240型的機身給她試鏡頭,仲晴把鏡頭裝了上去,前前後後都檢查了,确定哪裡都沒有問題後,店長才幫她了包起來。仲晴又去另一家相機店裡買了一個轉接環。
餘盈盈光子嫩膚做了一半,仲晴才姗姗來遲,美容師帶她去換衣服了。仲晴沒有跟餘盈盈做同樣的療程,美容師給她推薦了熱瑪吉,她覺得她還沒老到需要做這個的地步,單單做了一整套的面部護理。
有外人在場,她們聊得事都無關緊要的,插頭去尾地聊着,跟加密密碼一樣。
餘盈盈好奇地問:“你買鏡頭幹什麼?”
仲晴跑火車跑習慣了,回:“當站姐。”其實就是談烨送了一個相機給她,她嫌那個原裝鏡頭拍人像不好看。
餘盈盈在心中反複咀嚼仲晴和談烨的關系,總覺得他們有一腿,又沒一腿的,她暗含深意地問:“是他嗎?”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親愛的好搭子。”仲晴肯定她的猜想。
餘盈盈身上沾染了炙熱的氣息,眼尾笑得挑了起來,“哦呦呦~”
仲晴沒理會她的腦補。
兩個人的項目差不多是同一時間結束的。
仲晴盯着鏡子看,橫看豎看都感覺跟來之前沒什麼區别,她雙手揉捏着自己的兩頰,滑溜溜的,跟餘盈盈說:“有這時間,我還不如去老頭那做按摩呢?”
“想要效果,打針來得更直接。”我第一次跟他說我喜歡談烨,讓他幫我追他,涔文遙有反應,其他男的,我又不是沒試過。”這錢把人都遣出去了,餘盈盈朝美容師揮了揮手,把她們遣出去了。
房間裡隻剩下她們兩個了,仲晴很客觀地跟餘盈盈說:“你跟楚津陌拍吻戲,把涔文遙請到現場,這沖擊力不比你迂回得用談烨來得更直接?”
“誰能有他那麼公私分明,周賜禮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他能為你破例改規章制度,給全公司周三放假,他不會的。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他的公,還是私?”餘盈盈心頭萦繞着失落,久久地沉默着,“他不喜歡我,我跟誰都沒用,我隻是在負隅頑抗,我知道,我就是不甘心。”
仲晴說得這個法子,她很早很早就做過了。她拍完戲問涔文遙介意嗎,涔文遙說了一句她到現在都記憶猶新的話——這是你的工作。那個時候,她就很清楚的知道他心裡沒有她。
談烨是她十七歲時真正喜歡過的明星,能讓她把喜歡他這件事變得更有可信度。也是她迄今為止,她唯一能騙過涔文遙的事。
二十歲那年,餘盈盈第一次跟涔文遙說喜歡談烨,其實是有賭氣的成分在裡面,意外發現他一向平淡的聲音傳遞出完全相反的情緒,她自我欺騙的把他那種輕微的波瀾當作在意,這一演,就演了這麼多年。
要是仲晴,她肯定會逼問到底,甚至可能會說,“你不說不介意,你的任何答案就是介意”,但餘盈盈不是她,她這份喜歡珍藏地太久,以至于每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問:“郵輪那次涔文遙又不在,你為什麼讓我幫談烨?”
“哦,你說那個,那天我跟涔文遙在一起,姬書緣用兩家的合作問他要談烨,涔文遙給了,我就當面給你打電話了,以正義女神的姿态保護他喽。”
“…………”仲晴扭曲了表情,你幼不幼稚!!
餘盈盈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殷勤:“雖然你跟周賜禮斷了,你當初是怎麼搞定他的?”
“我給他下了藥,把他給睡了,然後就在一起。”仲晴四舍五入,隻留下了精華,其他事是一點都不帶提的。
餘盈盈誠惶誠恐,她太猛了,“…………是你的作風。”
涔文遙年輕時多野,又是飙車,又是紋身的,“野”不會随着年紀的增長而消失,隻是被隐藏了。他剔除了身上不好的那面,隻對餘盈盈留下了好的那一面,進行言傳身教,所以餘盈盈被他教得很正。
仲晴知道她做不出這種出格的事,她的野全是裝出來,本質上還是一個大家閨秀。
她想到了涔文遙身上蛇的紋身,瞬間聯想到了什麼,“你玩蛇不會是因為他吧!”
“對啊,就是想跟他有更多的共同語言。”餘盈盈坦率地承認。
仲晴低聲笑了笑,兩個人之間隻要沒捅破這層窗戶紙,她自我蒙蔽的幻想還是持續很久,她已經沒什麼想問的問題了。
餘盈盈全副武裝完先出去了,仲晴過了會才出去,她們現在明面上還是情敵的關系,得維護。
一個有點年紀的女醫生跟仲晴擦身而過,她看向仲晴的眼神先是帶着些驚訝,随後又是一種緊張的情緒,她快速把頭低下了,避開着她走。
仲晴在記憶裡沙裡淘金淘了半天,都沒能淘出這個醫生是誰,她把醫生喊住了,問:“你認識我?”
醫生笑容略帶僵硬,表情裡帶有一種恐懼,“你是仲家三小姐仲晴,大家都認識。”
就差把“有鬼”兩個字寫在臉上了,仲晴對她進行施壓:“你也知道我是仲晴,那你應該也聽說過我脾氣不是一般的差。”她壓低這嗓音,“所以,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好嗎?”
“仲晴小姐,我不能說。”
隔了八年,醫生沒想過會再見到仲晴。她們在這相見純屬是偶然。仲晴也不跟她多說廢話,闖她辦公室去查病例。她是醫生,她能跟醫生扯上的關系,就是她是醫生的病患,醫生慌張地跟了過來。
仲晴坐在她的辦公椅上,“密碼。”
“仲晴小姐,你别為難我了,我真的不能說。”醫生不安地求饒。
仲晴撐着下巴,指甲一輕一重地敲打着桌面,笑着,卻讓人難以捉摸她的态度。她突然拿起了桌上的相框,那是醫生跟自己孩子的合照,“兒女雙全呐!好溫情的畫面。”她眼眸浮現了一層陰郁,“那你是想失去兒子,還是女兒呢?”
瞬間萌生的恐懼讓醫生背脊發涼,她擔心孩子會出事,把她知道的,能說的都說了。
她當年幫仲晴做得祛疤手術,周賜禮讓她簽了保密協議的。因為仲晴刀口紮得很深,她反反複複修護了很多次,手腕上還是會留有細微的痕迹,最後她幫仲晴進行了植皮手術,才蓋住了手腕上全部自殘的疤痕。
仲晴在醫院的那幾天,因為拿刀刺過周賜禮,她看見周賜禮就情緒很激動,邊哭邊說我不是故意的。她是要給仲晴換藥,在門口意外看到的,包括在病房裡周賜禮跟仲延聊着多要是做了記憶消除,那記憶會不會恢複的事。他們都很擔心。
她的時間線被覆蓋掉了。
仲晴恍然間好像知道了仲家人和周賜禮都試圖在隐瞞她的事是什麼了,難怪周賜禮看她身上有一點疤緊張成這樣,難怪付敏卉不想讓她和周賜禮接觸,難怪她的記憶是碎片化的。
她深深地看了眼醫生,“我的記錄呢?”
“全被禮爺拿走了,我這麼一份都沒有留下,我跟你發誓,仲晴小姐,一份都沒有。”
“我刺在……”她的呼吸都變得苦澀了,“我刺在他哪裡了?”
“應該是腹部,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醫生指了指她身體大概的部位,“是這裡,我幫你換藥的時候,他也在換藥。”
仲晴的内髒仿佛在沸騰,從鼻腔内發出了急促的吸氣聲。那就是周賜禮腹部那條很淺的疤,她問過周賜禮,周賜禮沒有跟她說實話。她早該想到的,隻有和她有關的事,周賜禮才會去刻意得回避。
她把話說早了,周賜禮的過去是有一道疤是屬于她的,還是最早的。
沉寂了很久,仲晴才離開了辦公室。
她不是原主,沒必要為她沒做過的事所愧疚,可這份難受的情感卻在真實揪扯着她的心。
仲晴在疼痛周賜禮的疼痛。
晚霞眷顧着永恒的街道,眼前流淌着時時刻刻都在變幻的風景,她撥通了一個電話,微風蹂躏着耳朵,耳邊縱橫交錯着無數的雜音,有她這邊的,也有他那邊的。
——你在哪裡?
——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