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
金屬闆與地闆親密地接了個吻。
又行:“……”
直……直接一上手就是幹嗎?不用想一想或者觀察一下什麼的?
沈淮钰用行動告訴他并不需要。
沈淮钰對機械的熟悉度高,腦子轉的快,再加上手掌并不小,指骨又長,拆卸刀在他手上被玩得爽快極了,簡直是千裡馬遇伯樂,歡呼着發揮出了最大的價值。
外艙闆接二連三往下掉。
醫療艙被迫脫掉了外衣。
作為星際高級工程師,沈淮钰很少做這些相對來說簡單的拆卸工作,但不得不說,他做這些工作時的動作當真漂亮。
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速度極快,又不乏美感。
這種美感不在于姿态多麼優美,而在于一種強烈反差的對沖——
手上劈裡啪啦地暴力拆卸大型機械,面容氣質卻平靜柔和,給人一種極緻的割裂感。
又行的視線不住遊走:沈淮钰柔軟的栗色短發、沈淮钰高挺鼻梁上的機械加工護目鏡、沈淮钰沉靜的面色、沈淮钰輕抿的唇、沈淮钰修長幹淨的脖頸,沈淮钰合身的白色工作服,沈淮钰單膝跪在地上繃緊了肌肉的小腿……
拆掉醫療艙的外艙闆,沈淮钰放下拆卸刀,歪探着頭,開始檢查醫療艙内部的電路和機械組件。
威廉·克萊蒙從又行身後走進來監工。
他把外間的櫃台暫時交給了他的機器人——一個名義上的人工智能,實際上的人工智障。
他經常這麼幹。
一來是他一個人總是忙不過來。
二來是從家裡跑出來以後,心碎的他就不願意再和下屬一起生活了。
這麼多年,在臨水外城,威廉·克萊蒙隻接受那些願意成為他影子的人作為手下。
不說話,不闖禍,隻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
這個機器人雖說智障了點,但既謙虛又會搖人,遇上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它幾乎什麼都解決不了),會發消息到威廉·克萊蒙的光腦上,叫威廉·克萊蒙來處理。
威廉·克萊蒙和又行并排看沈淮钰幹活,左腔那顆本想幫忙的心逐漸在沈淮钰炫技般的動作中歇菜了。
他從沒見過這麼流暢的機械維修過程。
該拆的拆、該換的換、該扔的扔、該修的修、該改裝的改裝、該手搓的手搓,該焊接的焊接,熱風槍、擋光闆、焊接儀、掃描機、校準器,沈淮钰那邊有時候安靜得吓人,幾乎是落針可聞,有時候又噼裡啪啦一路火花帶閃電,堪比科幻大片。
終于!他站起來,走到醫療艙的主控台旁,外接了一個電子設備,開始優化操作系統。
泛着綠色電子光的全息投影被投射到空中,代碼像暴雨一樣沖刷而過,沈淮钰站在其中,擡起的手指在上面滑動得飛快,襯得他好似龐大數據流中指點江山的王。
威廉·克萊蒙不禁頭往右轉,又行頭往左轉,兩個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東西——
牛而逼之。
盡管他們這些外行人看不懂沈淮钰在幹什麼。
但沈淮钰的這一系列操作實在是夠唬人的。
軟件和硬件任何一條腿瘸了都會影響機器最終運行的效果,沈淮钰隻好把主控台的全息投影拉到他維修艙體的位置,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又單膝跪下,一遍遍進行調試,試圖使二者達到和諧。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沈淮钰面色蒼白,幾乎脫力地靠在艙體旁,舒了一口氣,道:“好了。”
醫療艙已經煥然一新。
沈淮钰甚至還拖着難受的身體抽空美化了艙體内外的形象,以使這台出廠就長的奇醜無比的老古董符合他心中的機械美學。
“你沒事吧!?”又行趕緊跑上去攙住亂搖亂晃的沈淮钰。
一股熱流毫無征兆地在臉上滑動。
沈淮钰低下頭,腦袋暈暈地摸了一把鼻子,攤開手掌,竟然是一灘刺目的血,啪嗒啪嗒砸到地闆上,朝四面八方開出血花。
不知道是藥劑的藥效過了,還是他一下子勞累過度了,一直強行用藥壓抑的東西猛地爆發,疼痛成倍反撲而來,他踉跄兩下,跌在又行身上。
又行一邊顧着沈淮钰,一邊喊威廉。
沈淮钰感知到自己快要失去意識。
恍惚間,他伸手扯住又行的衣領,用蠻力拉下又行的頭,強迫又行必須直視他,顫抖着手掏出衣服裡的路西菲爾:“不能,藥液,保管它,我的,是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