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在纏繞着霧氣的清晨出門,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水露打濕了他的外衣,在灰黃色霞光和霧藍色天空的交織下,他懷着從未有過的激動和渴望,心髒撲通撲通亂跳,腳步幾乎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帶着十八歲少年一顆誠摯的心。
他知道走過長長的路會見到什麼,所以他滿心歡喜。
他首先跑去了外城的材料市場。
重要且便于攜帶的工具被他拿在身上,另外一些則留下診所的地址選擇讓店員配送。
太陽很快升起來,一道道光束打穿薄霧,在人間遍撒碎光,又行背對着它們,推開診所的大門,一擡眼,便追逐到了另一束更強烈的光。
“來了?”那光偏頭問,聲音帶着清晨的慵懶。
立在櫃台前畫圖,身姿修長挺拔,發型一絲不苟,渾身幹淨整潔,冷淡中不乏柔和。
令人無比地想要親近。
一顆鼓脹的心仿佛才落到實處,又行黑色的瞳仁染上笑意,意氣風發答:“來了!”
走近,走到櫃台前,他獻寶一樣把身上帶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最後攥着一支蘋果味的綠色營養液,不經意地問沈淮钰:“你吃早飯了嗎?”
威廉·克萊蒙有給你準備早飯嗎?他的飯有你一份嗎?
沈淮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又行大腿邊、垂下的手中迫不及待擡起的善意,選擇呵護:“還沒。”
台架前,剛伺候某位病号打完針、吃好飯的威廉·克萊蒙聞言頓時朝天翻了個巨大無比的白眼。
眼不見為淨。
他選擇離開,轉身進了裡屋。
又行興奮地将營養液遞過去。
“謝謝,”沈淮钰伸手接住,當下就毫不猶豫地拆開吃了,還認真點評:“味道不錯。”
其實說不上好吃。
劣質的工業合成品能有多好吃?
但外城就這個條件,沈淮钰明白,因此接受。
他是有着優渥出身的人,本該極易養出嬌縱和奢靡的性格,但得益于一對好父母,将他堆砌起來的,絕不隻是金銀珠寶,還有良好的教養和高尚的德性,這使他能在簡陋的環境中保持一如既往的從容,不會因為難以忍受落差變得扭曲和可怖。
“嘗嘗這個,混合了中藥的營養液,威廉研究的,強身健體。”沈淮钰放下筆,拉開抽屜,拿出一支密封的褐色濃稠液體,遞給又行。
“我吃過了。”又行面不改色地撒謊。
好歹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半個多月,是請求,也是暗示,沈淮钰道:“可惜從下一頓開始我就吃不到你的營養液了。現在我已經吃飽了,你能幫我嘗嘗新餐食的味道嗎?”
又行猶豫片刻,才坦然伸出手。
“入口有點苦,”他皺起眉,認真品了品,忍住喉管中不斷上湧的反胃感,勉強道:“……但吃完後腸胃很舒服,好像還有提神的效果。”
不是有點苦,是非常、非常苦!
沈淮钰在心裡糾正。
“是這樣嗎?威廉說可以反饋和更改它的味道,但前提是必須要把這一抽屜先吃完。”沈淮钰循循善誘。
他假意蹙眉,十分勉強:“我吃不慣苦味……”
“不如這樣,”沈淮钰舒緩了面色,同又行打商量:“咱們一起吃,加速消耗,等新口味的營養液做出來,分你一半作為報酬。”
這樣一來,又行拿到的營養液估計夠他吃好大一陣子了。
又行遲疑,“這樣可以嗎?”
“當然,”沈淮钰說:“威廉說他提供食宿,已經把這一抽屜都給我了。”
還沒到中午,又行幫忙訂購的工具和材料,包括需要調貨的部分在内,全都裝車送到診所來了。
沈淮钰又打了三針藥劑,戴上護目鏡和手套,穿了件帶有防護性質的白色工作服,提着工具箱,拿着圖紙,打開櫃台後面、台架深處的小門,走進裡屋。
裡屋和外間不能說一模一樣,簡直是毫無關系。
不同于外間的小破診所風,裡屋别有洞天,更像正經大醫院的VIP病房,面積十分地大,由一條寬敞的走廊和左右對稱的共六個房間構成。
沈淮钰推開左側第二間房的房門。
整個房間整潔明亮,空氣裡滿是消毒水的味道,房間正中央放了一台半繭狀的醫療艙,艙體狀态并不樂觀,看樣子已經壞了很長時間了。
威廉·克萊蒙讓他先修這一台。
沈淮钰放下工具箱和圖紙,将地上剛搬進來的材料有條理地分好類,強迫症發般将它們碼得整整齊齊,連每一個小邊角、每一塊小零件都不放過。
跟着進來的又行本想問沈淮钰哪裡需要幫忙,他可以打下手,可眨眼間,沈淮钰單膝跪地,拎起拆卸刀就拆掉了醫療艙的一塊外艙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