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走運,”那人起身,揚了揚手,命令道:“開燈。”
“好的,部長。”另一個聲音恭敬答。
整個審訊室一下亮起來。
沈淮钰喘息着擡眼。
男人穿着深藍色制服,肩膀挺闊,腰間皮帶箍住勁瘦腰身,同色系大衣垂至膝蓋,腳上踩着一雙棕色皮鞋。
胸口處挂着工牌——
阿塔亞安保部
部長 :海登
他拿起紙巾給沈淮钰擦幹臉上的水,紮了一針解除藥劑,三兩下解開捆在沈淮钰身上的繩子。
帶着勁風的巴掌猛甩而來。
“啪——”
海登沒設防,被打得頭一歪,向後背起的短發滑下幾绺,半邊俊臉霎時紅透,隐隐發脹腫痛。
“部長——!”警衛員驚恐地大叫一聲,舉起武器,對準沈淮钰。
完了,糟大心的,他陰晴不定的上司被打了!
沈淮钰隻冷冷看了槍口一眼,神态自若地站直身體,自顧自整理起身上的衣服來,沒有絲毫愧疚。
他收拾好桌子上的手提包,提在手裡,扭頭,“海登部長,正規部門就不要用偷雞摸狗的手段了,你說對嗎?”
誰說他們是正規部門了?
海登示意警衛員放下槍,舌頭抵了抵臉頰内側,疼得嘶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反駁,沈淮钰拎着包已經走出門,隻留下一陣腳步帶起的冷風。
挺有脾氣,海登抹掉嘴角的血,看着沈淮钰的背影,竟然反常地笑了笑,“叫住他,帶他去部裡打針。”
“好的,部長。”警衛員小心翼翼地看了海登一眼,擡起腿一溜煙跑了。
變态的上司!太恐怖了!我跑!
沈淮钰沒有多次出城的需要,但他還是選擇了第一種藥劑。
對于他這樣一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記憶被改變是很恐怖、很麻煩的事。
他走出安全部。
餘光瞥見一個紅色意見箱。
沈淮钰頓了頓,拿出紙筆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投訴信。
壓根塞不進去!
意見箱早八百輩子就滿了!
沈淮钰:“……”
天已經完全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雨來。
整座城市被陰沉的霧氣籠罩。
阿塔亞作為中心城比臨水要繁華得多,霓虹燈、LED燈、各種各樣的廣告電子屏和全息投影産生的光線,穿透潮濕的水汽,令人眼花缭亂。
沈淮钰頂着雨水,來到他一早在光腦上預訂的自助無人酒店,先湊合了一夜。
往後的幾天裡,他白天找房子,太陽一落山就戴上黑色面罩,覆面去一些不可說的地方接私活。
上到槍支彈藥大型機械,下到小孩玩具家用電器,隻要敢壞,他就敢修。
不到兩個星期,沈淮钰終于找到了還算滿意的房子,并湊夠了一筆可觀的收入。
房子是一居室。
——阿塔亞隻有一居室對外租賃。
不在市中心,租金不高,離“不可說”比較近,安全系數也說得過去。
繼續攢錢攢了一個月,一切準備充分,沈淮钰用賬戶裡的所有錢買了一堆設備和工具。
賬戶被清零的那一刻,沈淮钰肉疼了一下,不過,當他終于可以摘下項鍊,開始破解他設計的機關盒時,巨大的、難以抑制的、像海水一樣磅礴的狂喜向他奔湧而來,将他掀翻淹沒。
他感到靈魂在顫栗。
精細焊接集成電路時都沒抖的手此刻控制不住地發抖。
修長的手指在盒子上移動。
“咔哒——”
機關盒自動朝兩邊彈開,裡面完完整整地躺着一枚芯片,從頭到腳都符合他審美取向的芯片。
在燈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橫豎沒有幾厘米,重量不到二十克,這就是沈淮钰擁有的全部。
完完全全屬于他的。
珍寶。
沈淮钰一邊深呼吸,一邊在房子裡打轉,連續暴走了整整二十圈,才把那股又激動又酸澀的心情走到不會影響他的操作為止。
他花了兩個小時冷靜地給路西菲爾搭建小窩,把路西菲爾放進小窩中央的芯片凹槽,将小窩接入電腦,并外設了一個掃描裝置。
屏幕亮了——
【芯片正在讀取中……】
沈淮钰盯着這行文字,屏息凝神。
【芯片正在讀取中……】
呼吸暫停了。
【芯片正在讀取中……】
心髒傳來清晰的跳動聲。
【芯片正在讀取中……】
屏幕上的畫面驟然一變,沈淮钰眼睛一亮,沒有等到期待中的場景,反而直接黑屏了。
安靜……
整個房間落針可聞,安靜的像死了一樣。
怎麼回事!?
沈淮钰的心髒一下被揪緊。
這是怎麼回事!?他想不到任何技術上的問題。那到底是怎麼了?機關盒是特殊材料,防水防火,甚至防炸,不可能是沒保護好路西菲爾。想來想去也隻能想到一個原因。難道是時空亂流?如果時空亂流能隔着能量場擠斷他的骨頭,那是否也能在路西菲爾身上造成什麼後果?如果真是時空亂流,那怎麼辦!人類對時空亂流的了解程度根本不深,芯片會受什麼影響簡直不可知!如果他失去……
“好久不見——”
封閉的空間,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沈淮钰亂成一團的思緒。
隔了兩個多月再度響起,是他熟悉的、從超過三萬種音色中一個一個挑出來的、最為心動的聲音。
如同山谷中氲着冷霧泠泠作響的流泉淌進耳朵裡。
沈淮钰擡眼。
“我想念你。”
在一片寂靜中,他聽到路西菲爾這樣對他說,帶着哽咽。
好久不見,我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