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钰是在小餐廳看到他的。
阿塔亞時上午十二時,沈淮钰手腕上的光腦發出一陣短暫的嗡鳴。
午餐時間到。
沈淮钰放下手中的機械零件,離開工位,沿着狹窄的銀白色廊道走向餐廳。
他正在構思越獄計劃,走路的速度并不快,等他走到餐廳時,餐廳已經聚集了數量可觀的新面孔。
沈淮钰的目光像往常一樣,随意在人群中掃過,突然!他的視線停在了一個男人身上。
男人不苟言笑,渾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端着餐盤,在打飯的隊伍裡鶴立雞群。
霎那間,一切都說得通了。
謝恩關于九區高層被抓的提醒、九區對他的層層試探、銀迹的工廠是座被政府授權的監獄……
原來九區把他送進來是想讓他救一個人出來。
沈淮钰讨厭被算計,但九區賭對了,他确實會帶這個人出去。
他認識這個人。
沈淮钰的視線停留得太久,男人似有所感,掀起眼皮,沒什麼感情地望過來。
他很高,身材也很好,隻不過由于條件的限制,頭發久未修剪,顯得整個人剛強中又夾雜着一絲陰郁。
兩雙眼睛隔空對視,一接觸便劍拔弩張,冰刀子似的,誰也不讓誰,幾秒後,似乎是達成了某種“你就你吧,看起來不會拖我後腿”的默契,雙方的神色才漸漸舒緩下去。
他們在争鬥中認同了彼此。
沈淮钰給他打了個“九”的信号,表明身份,并轉頭瞭了一眼洗手間。
男人似乎也有自己的暗号,打飯的隊伍突然因為争搶哄鬧起來,穿着黑色工作服的衛士掏出武器,不耐煩地前去查看情況,沈淮钰趁亂溜進洗手間,飛速用拆卸刀把牆上的裝置拆散了。
這個裝置是用來探測洗手間的,當洗手間有人時,外面會顯示“有人使用”。
至于拆卸刀,不能說它是一把刀,隻能說它擁有拆卸的功能。這是沈淮钰用從工位上昧下來的零件組裝出來的。
隻要他能用更少的零部件組出性能差不多的産品并通過質檢,那多餘的部分當然就歸他。
為了方便管理,保證安全性,一個小餐廳隻配備一個單人洗手間。
鬧劇漸歇,一切恢複如常。
男人放下餐盤,在衛士的注視下走近洗手間,看着洗手間門口“無人使用”的指示燈,一點也沒有驚訝。
嶽霖不會送廢物進來幫他。
他下意識去摸右手腕,摸到一手空才反應過來那枚他用來定心的玫瑰紀念币如今應該已經物歸原主了。
沒良心,養不熟的小貓。
多久沒見了?從來不主動找他。
等他出去了,當天晚上就要去找那隻貓算賬,要是不把紀念币吐出來就不讓它睡覺。
光腦屏幕即将貼上門把手上方的感應區,男人收起柔軟的淺笑,面色恢複如常,走進洗手間,側擋住衛士的視線,順手帶上了門。
單人洗手間并不大,他一進去,已經有一個人存在的空間就變得異常狹窄,兩個高度相當的男人站得很近,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沈淮钰看他一眼,三兩下又把探測裝置組回去。
“有人使用”指示燈重新亮起。
“你是又洄?”雖然是提問,但沈淮钰用了陳述、甚至是笃定的語氣。
在臨水外城,他住過又洄的房間,在又洄的桌子上見過又洄的照片。
又行救過他的命,九區做事做的雖然不光彩,但救命之恩總是要還的,不如就還到又行的哥哥又洄身上。
又洄看着沈淮钰的眼睛,點了點頭,問:“嶽霖怎麼同你交代的?”
他能感受到他住的地方每天都在動,每天見的人都不一樣,因此,他們見面的機會千載難逢,必須要争分奪秒,一次性商量清楚才行。
“我不認識嶽霖。”
沈淮钰看對面的人皺起了眉,平靜地解釋道:“我是被打了麻醉劑綁進來的。”
又洄聞言,臉色變得很糟糕。
沈淮钰繼續道:“我猜到了你們的目的,我會幫你,我欠你弟弟一條命。”
又洄反應了一兩秒,以為又行出事了,突然失了智,湊近,兇神惡煞地拎住沈淮钰的衣領,猛地将沈淮钰怼到洗手間的牆上。
他在沈淮钰背後墊了一隻手,因此,鬧出來的動靜近乎為無,沒有驚擾到門外的衛士。
他正要質問——
沈淮钰一下冷了臉,用力抵靠着牆,壓緊又洄墊在他身後的那隻手,面對着又洄,左手橫臂捂住又洄的嘴巴,右手用整個手臂環抱住又洄的頭,壓到自己的前胸固定,擡膝頂了又洄的肚子幾下。
又洄的痛呼被封住,隻發出低淺的悶哼,同樣沒有驚擾到門外的衛士。
沈淮钰速度很快,力氣也大,眨眼之間,抱着又洄頭的手移了移位置,從又洄後腦勺,順着又洄頭發的走向,插進又洄發間,彎指,收緊,揪住又洄的頭發,用力向後扯開。
又洄被箍在沈淮钰前胸的頭不受控地後仰,像引頸的黑天鵝,頭皮繃緊,發麻發痛。
沈淮钰衣領上,被自己額頭壓得死死的那隻手終于解放出來,又洄怒氣沖沖地揮拳襲來。
“但願你足夠渴望走出銀迹。”
拳風吹拂了拂沈淮钰臉上細小的絨毛,又洄的拳頭戛然而止在沈淮钰左臉幾公分處。
沈淮钰松開又洄的嘴巴,同樣,另一隻手,松開又洄的頭發。
兩個人都已出汗,氣息變重,整個洗手間仿佛因此變得熱而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