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钰和又洄面對面站着,又洄整個身體向前傾壓,伸手從沈淮钰側頸越過沈淮钰,按下沈淮钰背後的沖水按鈕,偏頭,“我先出去,我掩護你。”
沈淮钰在刺耳的水聲中點了點頭,推開又洄,邊整理皺巴巴的衣領,邊給出承諾:“我會找到你的。”
找到你,然後帶你出去。
“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啊,”又洄把光腦懸在門的感應區上,回頭,“我的愛人還在外面。”
沈淮钰下意識想說,當然,他也是,但想到那個乖巧天真又對世界充滿好奇心的孩子,隻是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說愛人不夠恰當。
這個詞太小了。
“滴——”
光腦貼上感應區,洗手間的門開了。
又洄擋住沈淮钰,推開一條門縫,反手關上門,埋頭,快步走向離他最近的那個衛士。
小餐廳其他幾個知道又洄身份、掰着光腦看時間、緊張到手腳出汗的犯人終于等到了曙光。
他們目不轉睛地盯着又洄,等待又洄的指令。
哪怕剛剛,由于惡意制造混亂,他們年輕的身體已經青痕交加。
“喂——!”衛士掏出電棍,盯着神神叨叨向他走來的又洄,警告:“編号5250,你怎麼回事!?”
又洄不說話,一頭栽到衛士身上,衛士不出意外地擡手給了他一棍,他沒還手,趴在衛士身上,悶哼着打了兩個手勢。
犯人的隊伍分成了三撥,一撥仍在吃飯,一撥起身打算離開小餐廳,一撥朝着洗手間靠近。
“咣當——”
一張銀質餐盤跌到金屬地面上。
正在靠近又洄的另一個衛士扭頭看了一眼,“能不能老實點?就餐結束的趕緊滾回去工作!”
“還有不到40秒,我可不想看到你們被電到失禁的惡心樣!”
那個掉在地上的餐盤的主人猛地站起來,找好角度,一把把碰掉餐盤的罪魁禍首推開,大叫:“你什麼意思?”
餐廳并不大,罪魁禍首正巧在就餐區邊緣,他借力順勢飛出去,用後背将靠近又洄的衛士怼倒,怼到打又洄的衛士身上。
幾個人混亂地躺倒在地。
兩個衛士破口大罵,罪魁禍首谄媚地連連大喊“長官對不起”,但就是橫壓在兩人身上,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
嘴裡說着“我來幫你,長官”的人,靠近人群,正義凜然地開始幫倒忙。
場面剛混亂不久,所有囚犯的光腦發出高強度震動,側邊的紅色指示燈也開始亂閃。
這是警告。
意思是:你還有15秒的時間回到正确的位置上。
又洄被人抓着小腿從人堆裡拉出來,沈淮钰則推開了洗手間的門,兩個人被掩護着先走進了廊道。
來不及告别,沈淮钰擡起光腦——
倒計時:8秒。
7秒。
沈淮钰在廊道裡瘋跑起來。
栗色短發受力向後,在空中肆意飛揚。
手腕上的光腦震動強度越來越大,在最後的幾秒裡,甚至開始放電,整個手臂由此産生了一種在鋼針上翻滾的痛感。
3秒。
2秒。
沈淮钰進入最後一條廊道。
工作區就在走廊盡頭!
1秒。
光腦的震動戛然而止,銀白色廊道閃着白色的電花宣告:0秒。
沈淮钰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喘,跪倒在地,很快,整個人蜷爬在地上。
通電的金屬地闆好像塗了強力膠水,将沈淮钰牢牢吸附在地上,沈淮钰感覺有什麼東西沿着胃部湧上胸腔,接着,勒緊了他的咽喉。
他的求生欲望很強烈,哪怕快要窒息了,也在用僅剩的理智控制着身體奮力向前爬。
工作區的監工戴着手套朝沈淮钰伸手時,從沒有出現過故障的銀迹主系統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突然卡頓了一下,雖然很快恢複正常,但穩定輸出和加大的電流卻越來越小,小到對人體無害,小到幾乎沒有。
除了那些跑得慢的、在電流中飽受折磨的囚犯,沒有人發現這一異常,哪怕是正在監看銀迹主系統的紀安。
他正饒有興趣地擺弄一塊外觀有些破損的光腦,不是因為光腦中令人發笑的《育兒手冊》,而是驚歎于光腦中智能AI的指揮模塊。
他邊用儀器測試這個AI的智能程度,邊想到了自己的豪宅。
在那裡,幾百個平方的儲藏室,存放着他手作的很多個版本的等身智械:
它們擁有超乎常人的立體五官、優美的身體線條、仿若真人的皮膚質感……
但它們沒有心!
像被抽幹靈魂的木偶。
他會在清晨愛憐地親吻它們的臉頰,也會在深夜暴力地拆爛它們的肢體,怒罵它們是一群美麗的廢物!
那些廢物根本不會回應他。
當“你這一輩子都做不出一個真正的智械”的想法湧上心頭,紀安就會發瘋,但現在他不會了。
看着他手中的破光腦,他想,他好像找到方向了。
看沈淮钰在地上拼命往前爬、動了恻隐之心的監工用力将沈淮钰拖進沒放電的工作區。
他把正在抽搐的沈淮钰扔到牆角,脫掉手套,心虛地抹掉監控畫面裡的幾幀,冷冷道:“編号5678,遲到,罰三天餐食,加班兩天,不準睡覺。”
沈淮钰就這樣不吃不睡了兩天。
白天想方設法地從工位上找需要的零件,用來組裝越獄工具,晚上則不眠不休地進行着數據龐大的計算。
根據他以魔方一個頂點為原點構建的坐标系,他自己的位置是在(17,03,81)的魔方格上。
但又洄的位置,他算出了好幾種結果,每一個都是有效解。
逃跑的時間并不是無限的,他沒功夫挨個去找,如果被抓了,可能命就沒了。
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