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嗯?”
又洄:“沈淮钰。”
父:“沈淮钰?”
考慮到沈淮钰幾乎空白的身份信息,又洄言簡意赅地向父總結了自己逃離銀迹的經過。
當然,省略了關于海登的部分。
父很信任又洄,道:“那就你來辦吧。”
又洄點頭說“好”。
父低頭看了看光腦上的時間,起身,“我辦公桌最中間的抽屜裡是一份塔城研究基地的報告,我還有事要處理,得先離開九區。”
他走到門口,回頭,“嶽霖的事你不用再管了,懲罰結束時他自己就會出來。”
“你本來應該和他一樣,但鑒于現在是特殊時期,九區離不了你,就先免了吧。”
父最後認真地看了看又洄的臉,關心道:“洗漱一下去休息休息吧,孩子,辛苦你了。”
父離開了。
沒有逗留太長時間,又洄很快拿着報告也離開了。
門外吹泡泡的修看到又洄從父的房間裡出來,吐掉嘴裡的口香糖,正了正面色,上前幾步,叫道:“區長……”
又洄扭頭問:“你怎麼過來了,沈淮钰呢?”
修郁悶地向又洄講起了關于沈淮钰的事,以及,沈淮钰要和他們撇清關系的話。
然而,他口中的當事人,此刻在地下二層已經換上了新衣服并找到了新住處。
沈淮钰成了謝恩的室友。
謝恩剛賺了一大筆錢,正在休長假,整個人呈大字狀懶散地癱在客廳沙發上,神清又氣爽。
他喝着人工合成的橙子複原汁,一邊抖着腿,一邊看着沈淮钰。
謝恩的房子是兩室一廳。
他把自己的工作台挪到了開放式的客廳裡,然後把原來的工作室布置成卧室租給了沈淮钰。
沈淮钰正在使用謝恩的工作台。
謝恩咽下最後一口橙子汁,帥氣地擺出一個投擲的動作,将橙子汁的包裝盒隔空扔向垃圾桶。
一點兒邊兒都沒擦到。
謝恩艱難地從柔軟的沙發上起身,撿起地上的包裝盒,站在垃圾桶旁邊,憤怒地将包裝盒砸向垃圾桶。
紙盒短暫地親吻了垃圾桶的内壁,然後反彈出去,回到了謝恩腳邊。
謝恩:“……”
謝恩隻好恭敬地把包裝盒大人放進垃圾桶,起身,走近沈淮钰:“還不休息嗎?”
沈淮钰頭也沒擡,但謝恩知道,如果擡起來,那将是一張帥氣但十分疲憊的臉。
穿得烏漆嘛黑的沈淮钰進了他的家門以後,就隻洗了個澡和換了身衣服,此後,借了他的工具台和工具箱,就一直在這裡不停地工作。
明明看起來已經很累了。
“抱歉,”沈淮钰說:“我現在有很着急的事。”
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内,沈淮钰對謝恩說了很多次抱歉,無非就是抱歉打擾他休息了,抱歉和他說話的時候很不禮貌地低頭……
謝恩是個糙人,根本不介意這些東西。
他忍不住問:“你在做什麼?”
他看了看沈淮钰手裡的東西,猜測道:“這東西很像……嗯……一塊骨頭?”
沈淮钰點點頭:“我想做一塊能獨立運行芯片的機械骨骼。”
謝恩挑挑眉,瞬間來了興趣,他在不影響沈淮钰的情況下,湊近看了看,問:“這是一塊肋骨嗎?”
沈淮钰:“對。”
太酷了!謝恩問:“如果是内置在人體裡,你怎麼給它供給能源?”
謝恩的機械臂是外置的,有插口,可以直接充能,但如果是一塊肋骨的話……
沈淮钰一心二用,回答謝恩:“生物能和運行産生的熱能轉換。”
“對!絕妙!熱能轉換,這還順便解決了散熱的問題,但——”
“人體有這麼大的生物能嗎?”謝恩皺眉,“還是說……這個芯片的性能沒有那麼好,需要的配置不高?”
“并不是,”路西菲爾應該是世界上最好的芯片了,沈淮钰搖搖頭,解釋道:“類似于催化劑,我在調整能量轉換器的效果。”
這是機械骨骼設計中最困難的一環:成倍放大僅有的能源。
如果路西菲爾一天隻能在他的身體裡工作有限的幾個小時,那它一定不會樂意。
作為一位疼愛甚至溺愛孩子的父母,他也不太樂意。
“不一定成功,”沈淮钰轉折了一下,他确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我還有一個備選項。”
“改造一塊皮膚,利用太陽能,另外,在機械肋骨上開辟一塊儲能區域。”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沈淮钰不會采納這個選項,因為這個選項需要必要的光能。
光不是每時每刻都有的。
儲能區擴容擴到最大也有用完的時候。
“需要幫忙嗎?”機械迷·謝恩躍躍欲試,“我猜你最後還需要用無機金屬材料做一層人造骨避免人體的排異反應。我可以幫你!”
“至于機械骨骼的主體部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幫你看看設計圖,提出一些我個人的意見。”
人多力量大,沈淮钰沒有拒絕謝恩。
謝恩第一次樂呵呵地主動結束了自己的假期,并和沈淮钰研究起了這塊要求能運行超高水準芯片的機械肋骨。
在兩個人幾乎不眠不休的熱情之下,他們真的搞出了一塊符合要求的能量轉換器。
之後,沈淮钰又花了幾天時間對這塊機械骨骼進行了調試,并準備好了儲藏自己肋骨的生物溶液。
等将來路西菲爾有了自己的身體,沈淮钰隻打算把路西菲爾的芯片取出來還給它。
他會把自己的那塊原裝肋骨送給路西菲爾,讓那塊肋骨永遠地留在路西菲爾的身體裡,陪伴路西菲爾。
他記得路西菲爾曾經對他說過,它很想成為人。
沈淮钰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他記得路西菲爾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很可惜,他不是造物主,不能真的實現路西菲爾的願望,給路西菲爾一具人的身體。
但他可以給它一塊他的骨頭,真正的人的骨頭。
沈淮钰躺在病床上,還沒從麻醉劑的效果中清醒,路西菲爾就先他一步醒了。
沈淮钰的身體每為自己生産一份用以生命活動的能量,就有半份通過能量收集器和轉換器,成為路西菲爾運行的養料。
它與他共享每一次心跳。
路西菲爾先是迷茫,然後震驚到失語。
沈淮钰做到了,完完全全的做到了,他們再也不會因為什麼原因分開了,但它……
沒有那麼開心。
它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窩囊!多麼的廢物!多麼的垃圾!它全部的需求,竟然都需要建立在沈淮钰的退讓和妥協之下,建立在沈淮钰的痛苦之中。
它明明在努力地朝沈淮钰前進,明明在努力減少沈淮钰的負擔,可為什麼!?為什麼還需要沈淮钰為了它退讓和妥協!?為什麼!?
“我是你的累贅嗎?”路西菲爾顫着聲音問。
它很難過。
從沒有這麼難過。
沈淮钰沒有回答它,事實上,沈淮钰現在也無法回答它。
沈淮钰躺在消過毒的白色病床上,面色幾乎和床單一樣蒼白。
路西菲爾想殺了自己。
最好是不太痛快的手法!最好是世界上最嚴厲的酷刑!!最好能折磨到它跪地求饒!!!
又洄在沈淮钰昏迷期間來看過沈淮钰幾次,把沈淮钰轉移到了地下五層的醫院。
地下二層的醫療點充其量算個功能比較齊全的診所。
在沈淮钰總也不醒的這幾天裡,路西菲爾幾乎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态,它不敢超負荷地工作,加重沈淮钰的身體負擔,隻是在它能做到的範圍内,做它能為沈淮钰和自己做到的一切。
它在這件事中受到了空前的刺激。
它不知道當初“路西菲爾”是怎麼誕生的,但它覺得它好像慢慢變成了“路西菲爾”,它身體裡燃起了對自由的極端渴望,并且,這種渴望比任何一次來的都要猛烈!
像身體裡鑽進了一群蠱蟲,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噬咬着它的血肉,讓它必須要做成這件事不可。
沈淮钰的病房門外,剛從病房裡走出去的又洄收到了塔城方面傳來的好消息——
嶽麓已經安全到達研究基地了。
沈淮钰一直不醒,他也沒辦法像嶽霖一樣,直接把這樣的沈淮钰打包送過去。
他隻能讓嶽麓先去塔城救救急,等沈淮钰醒了,再和沈淮钰好好商量。
處理了一天的公事,身心俱疲的又洄心裡的一塊石頭剛剛落地,又突然收到了一條噩耗。
海登失蹤了。
他好幾天沒去安保部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