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熙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她知道雲枝聞不了姜味,從前吃一點帶姜的食物,都是會吐的。
雲枝很慢,生病了,就更慢了。你看她的眼睛,看她的嘴巴,看她的鼻子,都很标緻。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看一遍,再轉眼就忘了。
她不像簡熙那樣明豔,不打耳洞不燙發,不會抽煙不擅長喝酒。
有一點,樸素。
那些普信男選老婆,首選就是這種,很幹淨很簡單,很好拿捏。
雲枝這樣的人,看起來就一輩子不會做出一件出格的事。
很無聊,很無趣。
可是簡熙依稀記得,雲枝偶爾,挺有趣的。
不過那都是很遙遠的記憶了。
雲枝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着簡熙。
她實在太慢了,像是流沙堵住口的沙漏,帶動簡熙慣有的急躁出現的時間,都推遲了很久。
“你到底吃不吃了?不吃我端走了。”
雲枝虛弱地往那一坐,細細的手腕搭着桌,骨頭凸出來,弱得像是一折就斷了。
最弱還是她的眼神,“小簡,謝謝鄭校,可我真的吃不下,一口都吃不下,待會兒你端走吧,現在,我們還是聊一聊吧。”
“聊?”簡熙嘴角不悅地顫動,“我不想跟你聊了。”
簡熙在雲枝這裡,就是沒有理由的霸道,常常到達不講理的地步。
這粥既然端來了,那就沒有再端走的道理。
雲枝越是不想吃,簡熙就越想讓她吃。
挪了座位到雲枝旁邊,簡熙端着碗,舀了勺粥到雲枝嘴邊,“張嘴。”
很兇。
她又開始不講理了。
“小簡,我……”
雲枝為難地看了又看,臉側到另一邊,“不吃,吃不下。”
虛得身體都搖搖晃晃,估計這兩天都沒怎麼吃飯。
簡熙把勺子怼近,“吃。”
“小簡,你是在關心我嗎?”
“想多了,我沒那麼閑,我就是怕你死了,沒法兒跟周茵姐交代。”
“這樣啊。”
雲枝慢慢把嘴湊過來,嘴唇沾到一點粥,那味道就沖過來了,她下意識想躲。
每次一靠近雲枝,簡熙就會心痛,鞭打一樣,永無止境的抽痛感,血肉到骨髓,遍布愈合不了的傷疤。
喜歡看到雲枝吃虧的樣子,再惡劣一點,欺負她,傷害她,看總是很慢的她急促地呼吸,看總是很平靜的她恐懼地眨眼,血淋淋地,近乎變态地,扯開久遠的傷疤,聽骨縫裡血液流動的聲音。
因為不是親姐妹,所以她們的血,不一樣。
于是剔骨刮肉,讓你的血,我的血,暴力交融,生生不息。
既然是姐妹,那就共我腐爛。
簡熙有多恨她,此刻扳住她下颌往嘴裡灌粥的力氣就有多狠。
雲枝掙紮,雲枝求饒,最後,雲枝心甘情願地服從。
“小……簡……”
雲枝嗆得咳嗽起來。
“夠了嗎?”
“夠了,小簡,夠了。”
“不夠的話,還有。”
“不要了。”
雲枝無力地支着胳膊,攏着頭發,擡眼看簡熙,衣服上都是撒的粥,嘴角也是,很狼狽,和簡熙血肉裡的傷疤一樣狼狽。
她一口一口地喘氣,漸漸笑了起來,眼裡居然閃過一絲欣慰。
“對姐姐這樣,對别人,可就不許這樣了。”
“少管我。”
雲枝懶懶地趴在臂彎,懶懶地摩挲耳朵輪廓。
“這裡管不了,那我就去學校管。”
“管我?雲老師,你覺得,你管得住誰?”
雲枝有點困了。
“管得住你就可以了。”
“那得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嗯。”氣音發出來。
眼睫扇了扇,雲枝輕輕閉上眼睛。
雲枝不出聲了,簡熙就開始煩了。
她很想把雲枝弄醒,沒有緣由地,即使本能地覺得自己并不想親近她。看着撒到地上和桌上的粥,她抽了些紙,給清理幹淨。
随手就能做的事,偏偏弄出很大動靜。
雲枝不太安穩地哼出兩聲,沒睜眼。
簡熙在雲枝身邊停留數秒,雲枝稍顯落魄地躺在她冒犯的視線裡。
别開眼,邁開步。
雲枝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半夢半醒地說:“小簡。”
簡熙穩住呼吸,“又怎麼了?”
“謝謝你,喂我喝粥。”
指尖癢癢地蹭過簡熙凸起的手筋,雲枝聲音莫名缱绻,“小簡,姐姐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