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做了很多光陸怪離的夢，醒來的時候還是迷迷糊糊的，看見窗外的陽光在地上照出許多樹葉花瓣斑駁的影子。

窗外的樹上開着不知名的花朵，香氣幽微。

熒迷迷糊糊醒過來，摸摸頭，腦袋裡還混混沌沌地痛着，她想不起來自己是何時睡着的，她環視周邊，沒有看到她的哥哥，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身處何處。

【不是在騎士團的房間……這裡好像是在醫院。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她慢慢坐起來，身上各個角落傳來隐約的刺痛，【嘶……看來受的傷比想象的重。】

她的床頭放着日落果和蘋果，她取來咬了一口，入口脆爽清甜：【新鮮的水果……看來魔物退去了……不知道芭芭拉怎麼樣了。】

水果稍微緩解了一下她腹中的饑餓感，她扶着床頭慢慢站起來，忽然聽到一聲脆響。她低頭看去，不知道從哪裡掉下了一根漆黑的圓錐狀物。

【這是……特瓦林身上的毒刺，居然在我身上。】她撿起毒刺，它比熒的手掌略大，窄而長，表面光滑，觸感微熱，【等見到溫迪了，得問問他。】

丢掉了果核，洗幹淨了雙手，推門而出，四處張望着，忽然看見了一個眼熟的修女。她身穿漆黑的修女服，雙手合十，神色悲切。

“維多利亞修女……”熒呼喚了一聲，修女應聲回頭，熒看到了她有些紅腫的雙眼，一下怔住了，原本準備好的疑問被壓下，熒小心問候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維多利亞修女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嚴肅地開口：“熒，你太過缺乏睡眠，回來之後睡了兩天。既然醒了就去找琴吧，有個授予騎士頭銜的簡單儀式。”

“好的，我會去的，不過我想問，芭芭拉在哪個病房？”熒問。

維多利亞沉默了，一時間，安靜的醫院隻有細微的風聲，陽光被窗棂切割成一片一片，映照出空氣中的無數微塵。

片刻後，她帶着熒走出了醫院，走到熒初至蒙德時，諾艾爾曾向她介紹過的那一小片墓地。

青碧的草地上盛放着不知名的淺黃小花，幾株不高的垂香木在高矮不一，形狀各異的墓碑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墓碑周邊還雕刻着或坐或卧，神态生動的諸多人物。此刻安靜的墓園裡站着不少着黑衣的人，剛被采下的風車菊，小燈草，塞西莉亞，甜甜花……帶着露水簇擁滿了視野。

花朵的色彩豐富豔麗得無比熱鬧喧嚣，而人群卻靜寂無聲。

那裡正在舉行一場沉默的葬禮。

阿貝多最先看到了熒，他那原本有些散亂的劉海向後梳得被整整齊齊，露出他高高的額頭。他身上黑色的西裝沒有任何裝飾。他對維多利亞點了點頭，然後望向熒，四目相接的時刻裡，他打了個手勢，随後便向人少的另一邊走去。

熒跟上他，走到了無人處。

“那是……芭芭拉？”說話時，她還有些遲疑。

阿貝多點了點頭，他垂着眼沉默了一會，對她說：“‘樂斯’有問題。”

熒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它确實能止痛，但是有很強的成瘾性……這是在動物實驗裡從未被發現過的。”他頓了頓，微微歎息，繼續說下去，“一開始使用時，效果很好，她不必一直強行忍耐灼傷造成的疼痛。但很快，一旦無法得到樂斯，她就煩躁不安，食欲不振，失眠，從前她感興趣的一切都不能再引起她的注意。比如，她不再唱歌了。”

“可為什麼……”熒的嘴張了張，剩下的話說不出來，隻有一絲未斷的氣音。

阿貝多别開眼睛，去看陽光下泛光的果酒湖：“她日漸消瘦，虛弱，疲憊，對樂斯有着強烈的渴望……但這都沒有危及她的生命。樂斯讓她體内對應的受體大大減少了……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内，整個提瓦特都沒有治療它的方法。或許她還是從體檢的數據裡看出來了……”

阿貝多停頓了好一會，才接着說：“我們不可能讓她接觸任何有殺傷性的東西，但我們也實在沒想到，她有勇氣向自己的血管中注射空氣。”

“空氣栓塞？！”

“常用于實驗用貓狗的處死法，她做過實驗，她不可能不明白這個死法……不可能安詳。”阿貝多搖搖頭，“我不明白，僅僅因為生命不再完美，就要選擇毀滅嗎？”

“她……有留下什麼嗎？”熒問。

“那個紙片被西蒙——也就是她的父親——帶走了，”阿貝多說，“她說……”

“很抱歉，我做了這樣自私的決定，我不可能得到神的救贖，來到天堂了。

“我要感謝很多人對我的愛護和支持，爸爸媽媽，姐姐，歌特林德阿姨，維多利亞阿姨……我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愛。

“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這樣的愛。

“無論我怎麼努力地去學習唱歌和醫術，我既沒有辦法治好葛羅麗的眼睛，也沒有辦法救回蒂雅的父親。提米的家人不會像鴿子那樣回來，安娜的哥哥窘迫到偷偷撿噴泉裡的硬币。

“雖然看起來像在說大話，可我總想做什麼。

“但我不希望爸爸感到愧疚，這是我的決定，既然我已經決定了，作為一個成年人決定了，去做了，就不該為此感到後悔。

“你們可能會說，這樣就可以了呀？怎麼要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大概是因為膽小吧。

“每天不知道什麼時候，總之是站在鏡子前的時候，我都覺得鏡子裡的那個芭芭拉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奇怪。對于我小小的理想，我或許再也不能做些什麼了。

“那麼幹脆，就做得更徹底一點。

“我想要将我剩下的遺體捐獻給西風醫學院，研究樂斯的本質。

“還有，等到熒回來了，替我轉告她，我有一個請求。如果以後到了楓丹，能幫我為那裡被樂斯所害的人做些什麼嗎？就是很抱歉，可能沒法送你和派蒙辣味飲料了。

“——愛你們的芭芭拉”

熒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睡着的這幾日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樞機閣下已經離開了，那天他握着芭芭拉的手一直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唉。”阿貝多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轉移了話題，“楓丹的藥企也許是想用樂斯的成瘾性斂财，甚至擾亂蒙德的治安……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些，如果你有空，就去騎士團一趟，你的劍和榮譽騎士的身份證明都在那裡。以後如果你要去其他國家尋找哥哥，有榮譽騎士這個身份在，和其他國家的機構交涉也方便許多。”

熒點頭道謝，轉身離開了。

她離開墓園，離開教堂前的神像廣場，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她想起和芭芭拉的初遇，在安放着各種藥劑的儲藏室裡，芭芭拉提起樂斯，滿懷悲憐。

如今都已過去。

她搖搖頭，繼續向前走，一擡頭，遙遙望見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她正打算加快腳步，卻看見溫迪的身後忽然浮現出深重的紅色陰影。

“溫迪！”她大喊着，風元素力浮現在她周身，推動她自己疾步前行。然而兩道疾風忽然浮現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沒有佩劍在身的她隻能盡力變向躲過，兩個黑衣人手握刀刃，出現在她面前，熒在他們的衣飾上看見了熟悉的圓型飾品——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