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光線再變。
——奪魂咒模拟。
冰冷的指令如同宣告般在鏡廳中回蕩,“第三場考核,開始。”
我甚至來不及繃緊神經,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而強大的魔力便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的意識堤壩。
嗡——
腦海裡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大的、吸滿所有聲音的海綿。上一秒還在為查理教授那穿越生死的一瞥而心潮澎湃的思緒、沉重的責任感、未竟的使命……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橡皮擦粗暴抹去的粉筆畫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片空白,絕對的、令人心慌的空白。
仿佛靈魂被抽離,隻留下一具輕飄飄的軀殼。
緊接着,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純粹到極緻的幸福和愉悅感,如同最溫暖、最柔和的陽光,毫無阻礙地滲透進我意識的每一個角落,流淌進骨髓深處。所有的憂慮、痛苦、掙紮都成了遙遠而可笑的笑話。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身體輕盈得仿佛要飄起來,每一個細胞都在歌唱,在歡慶這無與倫比的極樂。太美好了...美好到讓人願意永遠沉溺其中,放棄思考,放棄掙紮...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我空白的、充滿幸福的意識核心響起。它溫和、悅耳,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如同最貼心的指引:
“放下你的魔杖,百特。它太沉重了,放下它,你會更輕松,更快樂。”
這個指令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合理。在這片無垠的幸福海洋中,還有什麼比順從這美妙的聲音更正确的選擇呢?我的手指,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那份‘放下’就能獲得的、加倍的輕松與快樂,開始微微松動,準備松開那根象征着責任與力量的魔杖...
不。
一個微弱得幾乎要被幸福浪潮淹沒的念頭,像深海中一顆倔強的氣泡,掙紮着冒了出來。
魔杖...不能放...
這念頭毫無力量,甚至沒有具體的指向。但在它出現的瞬間,那股包裹着我的、液态黃金般的極緻幸福,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仿佛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緊接着,一股熟悉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鉛塊,極其微弱地、試圖墜向我空白的意識深處。
那溫和的聲音似乎察覺到了這微不足道的抵抗,立刻加強了它的說服力,變得更加柔和,更具誘惑力:
“放下它吧,孩子。看,放下它,所有的負擔就消失了,隻剩下永恒的快樂。相信我,放下...”
‘快樂’的暖流再次試圖淹沒那冰冷的鉛塊。我的手指又松開了幾分,魔杖幾乎要從掌心滑落。那無邊無際的幸福再次占據上風,誘哄着我徹底放棄思考。
轟!
就在魔杖即将脫手的刹那,一股尖銳的刺痛猛地刺穿了幸福的泡沫!不是來自身體,而是來自靈魂深處某個被強行封存的角落——是小阿拉斯托那雙充滿信任的眼睛!是查理教授消散前那飽含寬慰與鼓勵的眼神!是絲菲特垂死的哀鳴!是邦妮教授摔碎的魔藥瓶!
這些碎片化的、帶着強烈情感的影像,如同被高壓電流激活,在空白的意識畫布上狠狠撕裂開一道口子! 它們帶着真實的痛苦、沉重的責任和燃燒的憤怒,與那虛假的、被強加的‘幸福’激烈地碰撞!
“啊——!” 一聲壓抑的嘶吼從我喉嚨深處擠出,并非因為痛苦,而是因為兩種極端感受在靈魂裡瘋狂撕扯帶來的巨大張力!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風中殘燭。那溫和的指令聲仿佛受到了幹擾,開始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電流不穩般的雜音。
“放下魔杖!” 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絲被冒犯的惱怒,試圖用更強的魔力再次清洗我的意識。
但此刻,那被撕裂的意識裂縫中,屬于我的意志如同被喚醒的火山!虛假幸福的糖衣被撕開,露出了底下冰冷而堅硬的、名為‘我’的基石!是那些無法被抹殺的記憶,是那份沉重的、甘願背負罪孽也要走下去的決絕!
“不——!” 這一次,我的意志化作了實質的咆哮,攥着魔杖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真實的痛感——這痛感,此刻成了錨定真實自我的救命繩索!
那股試圖操控我的魔力感受到了強烈的抗拒,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意志之牆。施加在我身上的‘幸福’感開始劇烈地波動、扭曲,像信号不良的電視畫面,時斷時續。那指令聲也變得斷斷續續,如同接觸不良的廣播:
“放下...快樂...相信...”
“我相信——我自己!” 我幾乎是咬碎了牙齒,将每一個字從靈魂深處擠壓出來。每一次抵抗,都像在粘稠的蜜糖中奮力掙紮,消耗着巨大的精神力量。但每一次抵抗,都讓那虛假幸福的枷鎖松動一分!
終于,伴随着一陣強烈的精神眩暈和仿佛靈魂被撕扯的劇痛,這痛苦此刻竟帶着一種解脫感,那股強行注入的、甜蜜的、令人窒息的‘極樂’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腦海裡那一片空白被潮水般湧回的思緒、情感和責任瞬間填滿,沉重,卻無比真實。
我渾身被冷汗浸透,劇烈地喘息着,像剛從溺斃的邊緣掙紮回來。魔杖依然緊緊攥在手中,杖尖微微顫抖,卻指向地面,穩穩地立在那裡。鏡廳冰冷的空氣重新灌入肺腑,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清醒。擡頭去看,四面的鏡中沒有我的身影,隻有空蕩蕩的木椅。
這一關,我闖過來了。用意志,撕碎了強加的幸福。
190.
冰冷的鏡廳中控室内,空氣凝滞。巨大的雙面鏡占據了一整面牆,清晰地映照出考核間内那個坐在木椅上的年輕女巫——百特·斯圖爾特。她剛剛經曆了恐懼挖掘與信念對峙兩場地獄般的淬煉,臉色蒼白如紙,隻有那雙眼睛深處還燃燒着未熄的餘燼。
“第三場,意志淬煉——奪魂咒準備。”考官的聲音毫無波瀾,對着手下下達指令。他身旁,老穆迪的眼睛死死鎖定鏡中的百特,粗粝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
魔咒的光芒在考核間亮起的瞬間,中控室内的空氣仿佛又降低了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