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屋子裡安靜得出奇,隻有挂鐘在滴答滴答地走。肯德拉在廚房清理茶杯,始終不和我對視一眼。她同意我留下,卻顯然對我的一舉一動都保持戒心。
我坐在沙發上,手裡轉着那本被我翻得有些卷角的筆記本,裡面是邦妮教授整理的療程記錄,還有我後續的補充。阿麗安娜還沒出來,肯德拉說她在樓上休息。
實際上,我知道她在聽,因為我感受到了她的魔力波動。
那個孩子的魔力敏感得幾乎不像是未成年巫師的水平。那天早上,我把阿不福思帶回家,她就站在二樓的陰影裡,瑟縮着,卻也睜大眼睛望着我,像是在透過我的皮膚看進骨頭裡。那麼現在,這種感覺依舊緊緊跟随着我,我明白她知道我是誰了。
她知道我是打擊手,為魔法部工作。
她甚至沒有告訴肯德拉。
那是一種奇怪的沉默:既不信任你,也不出賣你。這比直接尖叫或怒斥要更危險,也更難應對。
樓上傳出一陣不小的聲響。
“你可以進去了,”肯德拉終于開口,語氣疏冷,“她不喜歡陌生人,尤其是來提問題的那種。”
我起身點頭,推開通往樓上的房門,緩慢而輕地走上那道狹窄的樓梯。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覺到某種不安分的能量在空氣中翻滾、潛伏,像是湖底時刻可能翻起的湧流。
阿麗安娜的房間門虛掩着。
我敲了敲門,等了幾秒,才輕輕推開門。
她坐在床上,膝蓋抱在懷裡,金發散亂地垂在肩頭。她的眼睛……天哪,那雙眼睛不像十一二歲的女孩。是長期壓抑與警覺下孕育出的、深深的不信任與疲憊。
她沒有出聲,隻是盯着我,像盯着一條随時可能咬人的蛇。
“我不會靠太近,”我說,站在房間門邊,“我隻是想認識你。”
她不說話。魔力突然像熱浪一樣翻湧,我幾乎本能地想握住魔杖——但立刻克制住了。
“你不用告訴我,你知道我是誰,”我輕聲說,“那天早上你看見我了,對嗎?你知道我是打擊手。”
她眨了眨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沒有告訴你媽媽。”
她擡起頭,眼神警惕,甚至帶着威脅。
我卻輕輕點了點頭,“謝謝你。”
這句話讓她皺起了眉。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也害怕我。我穿的袍子、我說話的方式、我的身份……都不是你喜歡的。你覺得我會像其他人一樣來評判你,想抓住你,想‘治療’你。”
她的眼神變了,變得深了。
“可我不是來把你當病人,也不是來控制你的。我是來聽你的。你想說什麼都可以。哪怕隻是說我很讨厭你,也行。”
她的嘴唇抿得死緊,身上的魔力越發不安地震動起來,我能感受到那種波動像在水面下翻湧的脈沖。
我從袍子裡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瓶,瓶子裡是溫柔的紫藍色液體,輕輕晃動時泛着淡光。
“這是無夢酣睡劑,我隻是做了一點微調。你晚上要是做夢……或者頭痛,它可以幫你。”
我走到房門口的牆邊,慢慢放下瓶子,然後退開了幾步。
“你不用現在信我,也不用跟我說話。你隻要知道:我明天還會來。哪怕你不願意見我,我也會來,是來陪你。”
我朝她點了點頭,然後退了出去,把門留得和來時一樣虛掩。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我知道她需要時間。
但很遺憾,現在沒有時間。
206.
谷地細雪未歇,我剛結束遠在德文郡的一次抓捕行動。天還沒黑,我便借着自己在鄧布利多家設置的門鑰匙,直接從臨時傳送點回到了戈德裡克山谷南邊的小屋。隻換了一件幹淨的外袍,把提前熬制好的幾瓶魔藥收入懷中,再次踏雪走向鄧布利多家的方向。
未上報備案的門鑰匙本是違規的,但我沒有選擇。
時間緊迫,阿麗安娜的狀态不容我有半分松懈。每次出任務回來,我都以最快速度趕回,為确認她是否安好,療程是否需要調整,魔藥是否生效。
我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
我在林邊找到她時,她正抱着隻受傷的小狐狸坐在積雪尚未融盡的樹根邊。風很冷,冷得她臉頰泛紅,指尖凍得通紫,但她就那樣蜷縮着,仿佛一動,就會讓懷中這隻生命失控地消失。
“别過來!”她警覺地大喊,聲音尖銳,目光躲閃,“我會傷到你!”
我沒有動,任雪落在發間與肩頭。
“你沒有傷到它,”我盡量用溫和但堅定的聲音回應,“它還在你懷裡,呼吸均勻。說明你控制住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狐狸,神色有些動搖。
“你又來了……”她喃喃,“明明這麼累,為什麼還要來?”
我沉默了一下,輕輕将一瓶魔藥放在雪地上推向她。
“因為你不是一個人的事,阿麗安娜,”我說,“你是你母親、你哥哥的全部。”
她看着我,臉上寫滿複雜和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