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遠處互相殘殺的蚱蜢,兀自道:“肯定是他。這種六親不認,自私自利又自大的男人,什麼都能做出來!”
她打算接近十八皇子周書宜。
然而,這周書宜性情略有些孤僻,不喜歡見外人,成日裡便宅在寝殿裡,搗弄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然而,他從前不是如此。
周書宜自幼聰慧不已,能文能武,曾是皇帝最寵愛的孩子,甚至遠勝于安甯公主。
然而他九歲那一年,母妃暴斃,他一時受了刺激,從此沉默少語,多半時間都宅着不出門。
恰好安甯公主的寝殿離周書宜的不遠,林落元便精心做了一隻竹蜻蜓。春日的微風輕拂,她輕輕一抛,竹蜻蜓便飛着飛着,悠悠地飛進了周書宜寝殿的院牆裡。
她便借着尋竹蜻蜓的由頭求見。
那守門的太監面無表情,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便轉身進去通傳了。
“姑娘進來吧。”太監的聲音依舊冷漠極了。
林落元随即便進去了。
院子裡的陳列多不起眼,卻到處都是綠植和鮮花。
這些花從長廊一直擺到寝殿門口,黃的綠的藍的紫的都有,許多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花。
而深深的庭院裡,杏花樹下的石凳上,坐着個一襲素衣的少年。
他正專注地擺弄着一艘帆船,眉頭微皺,眼神中透着認真。
“你來找我做什麼?”少年忽然轉頭問道,聲音極其動聽,卻帶着一絲疏離。
瞧見他的容貌時,林落元微微失神。
他容貌生得極好。
若說周書乾的容貌豔麗如牡丹,甯長安的容貌淡雅如蓮花,他便是介于二者之間,半是妖娆半是淡雅的芙蓉。
他身量極高,但身形過于瘦弱,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青澀。
“我是來尋我的竹蜻蜓的……”林落元微微有些緊張,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你不必找借口。我知曉你是來找我的。”他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忽而愣了愣,眉頭緊皺,“你是誰?”
“我叫趙月繡,是趙丞相之女,也是陛下新封的縣主。”林落元微微欠身道。
“趙丞相……如此說來,你還是我遠房的表姐。”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林落元也微愣。遠房表姐?
“你父親是我母親的表兄。”少年輕聲解釋道。
“原來如此。”林落元笑意盈盈,“我現在在給安甯公主當侍讀。我聽說你的寝殿就在她的旁邊,一時有些好奇,就跑過來了。”
她自來熟地湊過去,指着帆船道:“這是你親手做的麼?”
“不是。”他瞧着懶洋洋的,“這是我畫的圖紙,小高子做的。那這竹蜻蜓可是你做的?”
“不是,這是宮女做的。我懶得做。”林落元俏皮地眨眨眼。
“哦。”
“你每天呆在寝宮裡,真的不會無聊嗎?”林落元用哄孩子般的語氣問道。
“我十四了,不是四歲。不要拿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同我說話。”周書宜眉頭緊皺,神色有些不悅,“還是你對所有人都如此?”
“我知道了。”林落元半點不惱,隻是笑着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喜歡這些手工小玩意?”
“不喜歡。”周書宜神情淡淡的,“隻是打發時間而已。”
“那你喜歡風筝嗎?喜歡彈弓嗎?或者……投壺、藤球呢?”
“不喜歡。”周書宜望着她,忽然問:“你一般會做什麼打發時間?”
“我呀?我那可不算打發時間。我小時候可忙了,我得種地、放牛、砍柴、燒水、劈柴、挑糞、喂雞……”林落元列舉了一大串。
“你不是相府千金嗎?”周書宜眉頭皺得越來越緊,聽到“挑糞” 二字時,更是面露嫌棄,“怎會如此?”
“我自小在鄉下長大,跟着舅舅生活。”
周書宜聞言,眼裡難得浮起一絲動容,問道:“雞真的醜時便會打鳴麼?”
醜時?林落元微愣,忙在心裡算了起來:子醜寅卯……
她忙答道:“是呀,不過一般沒那麼早,一般寅時才開始打鳴。”
林落元說罷又給周書宜講了許多村裡雞鴨魚狗的趣事,她說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而周書宜竟聽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原本冷漠的眼神裡漸漸有了溫度。
臨近分别時,周書宜望了她半晌,道:“你的竹蜻蜓不見了。我晚些讓宮女們再找找,你下次來拿吧。”
“好。”林落元面上平靜不已,心裡卻樂開了花。
這小屁孩,明明就是想她再來,非要找個這麼蹩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