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養魂聽起來複雜神秘,孟含清還以為會像是昨天沖喜一樣,布陣作法,直到跟着郝天師來到了位于祁府最西側的天師堂時,孟含清才發現,所謂的養魂,就是用他的血來喂養一條小魚。
這小魚被養在一個小瓷缸裡,缸身上用朱砂繪了符文,供奉在天師堂中央的一尊玉雕神像之前。
這條小魚沒什麼特别的,隻有小指大小,不過通體瑩白,還蠻好看的。
“這魚名作紅蓮引,是連接生死兩界的使者,可引渡魂魄,使其得以安息或重生。”郝天師指着水中活潑遊弋着的魚兒向孟含清介紹。
“紅蓮引?好特别的名字,隻是這小魚分明是白色的,怎麼取了個與紅蓮相關的名字?”孟含清看着瓷缸裡的小魚,不解地問。
郝天師勾唇一笑,像是早料到孟含清會問一樣,繼續說道:“你眼前所見的,是這紅蓮引未飼鮮血的模樣。”
“将養魂之人的鮮血滴入水中,一日日滋養它,它的顔色會随之從純白變為绯紅,尾巴也會慢慢像蓮花一樣一瓣瓣長出來,到那時這小魚就會如一朵在水中盛開到極盛的紅蓮花一般,故因此得名紅蓮引。”
“原來是這樣,好特别的魚啊,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孟含清覺得新奇。
“這紅蓮引極珍貴,可遇不可求,就算有再多金銀也未必能買到,全靠機緣。我能得到這一條算是莫大的造化了。”郝天師說得雲淡風輕,但那眼中流露出來的自得還是藏不住的。
孟含清聽後更加覺得眼前的這位郝天師神秘莫測,除此之外還多了幾分好奇。
像郝天師這樣的人,孟含清真的是頭一次見。
雖然孟含清從不輕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但郝天師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叫人相信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單從他能享譽京城,且能得到祁老夫人的信任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郝天師不簡單。
所以孟含清很好奇,好奇郝天師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而孟含清的眼神對郝天師來說非常受用。
帶着敬意、谄媚、貪婪和祈求的眼神,郝天師見得太多太多了。
他也漸漸對世人的追捧産生了厭倦,好像沒有什麼能夠再刺激到他的神經,讓他感受到被仰望時的愉悅。
而此刻孟含清純澈帶着好奇的目光,卻突然叫郝天師感受到了那久違的飄飄然。
于是他不厭其煩地解釋:“你與祁钰八字相同,命格相連,又與他成親結成連理,他魂魄缺失,而你魂魄齊全,用你的鮮血來飼養紅蓮引,再加上我的法事,祁三少爺的魂魄就會随着紅蓮引的長成而慢慢養全,待紅蓮盛開,祁三少爺就好了。不過我說過的,這個時間我無法保證,得看造化。”
雖然聽起來邪乎,但是孟含清看着水裡生命力旺盛的小魚,怎麼看,除了長得好看一些,也沒什麼特别的,他不禁懷疑,這真的能養魂嗎?
郝天師看出了孟含清的猶豫,反問:“小少爺還有什麼不解的?”
孟含清被他一問,反倒是不好意思了,他總不好當面懷疑人家的專業,他可不想第一天就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他想了想,順着郝天師的話問:“确實有一件事叫我不解。”
“小少爺但問無妨。”郝天師很有耐心。
“昨日和我拜堂的可是大少爺祁昀?”這個問題其實一直困擾着孟含清,他想不通,為什麼要讓他和大少爺拜天地。
郝天師顯然沒料到孟含清會突然問起這個,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答道:“正是。”
“這也是沖喜儀式的一部分?”孟含清追問道。
郝天師搖了搖頭:“不,真正的沖喜儀式是在三少爺的院中完成的。前廳你與大少爺的婚禮,不過是為了掩障鬼的耳目。”
郝天師繼續道:“三少爺卧床不起,無法起身成親,如果由人扶着,恐會驚動強占三少爺身軀的障鬼,如果激怒了它,反噬肉身就糟了。
于是為了避免出現意外,便由大少爺替三少爺與小少爺成親,大少爺與三少爺是血親,足以迷惑障鬼,再趁其不備将小少爺送入洞房後,以符紙封門将障鬼鎮壓,你與三少爺互相飲下對方三滴心頭血,障鬼就能被祛除。”
孟含清震驚于這個儀式的複雜程度,他之前還以為沖喜就是簡單的成個親。
封建迷信嘛,哪裡能當真。
直到現在知道其中的大緻情況後,才意識到這個儀式還挺“講究”的……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
郝天師從一旁的紅匣子裡拿出一枚細長的銀針,就像昨天晚上在喜房中一樣,郝天師一手托着孟含清的手腕,一手拈着銀針,在孟含清的無名指上紮了一針。
而後郝天師将孟含清的手扶到白瓷缸之上,指尖稍一用力,一滴鮮紅的血珠滴落進水中。
血珠入水的瞬間,缸中的小魚被驚動,迅速遊開,水波蕩漾間,血色漸漸暈染開來,最終與清水融為一體。
這樣一來,養魂儀式算是真正開始了。
之後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孟含清都要來天師堂滴血飼魚。
從郝天師的天師堂出來的時候,天色都有些暗了,孟含清打算回祁钰那邊去。
他原本以為自己能記得回去的路的,可祁府的規模遠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回廊曲折,庭院深深,對于他這個剛入府的人來說仿佛是一座迷宮。
再加上天色漸暗,府内的燈籠還未點亮,四周繁花綠葉,越走周圍的景色越與來時記憶裡的不同。
直到繞過一片錯落有緻的假山石,看到斜開着的兩株夾竹桃,孟含清停下腳步,他才确定,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