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衍去警察局的牢房裡見了秋月棠一面。
進去時是滿心的迫不及待,連腳步都那樣匆匆。
可出來時卻步伐沉重,眼睛裡那光彩都沒有了。
他像是失去了什麼,又像是認清了什麼。
别人不知道其中緣由,馮耀心裡清楚。
馮衍這樣是因為看清了秋月棠的真面目,得知了她給他下毒的真相。
那快樂的三年,不過是秋月棠處心積慮編織的一場幻夢,用馮衍純粹的真心為她自己網羅住她的所求所願。
貪婪又自私。
所以,他死了心。
他的心一定很痛吧,被自己當作母親的人那樣無情的傷害,必定是傷透了心的。
馮耀以為他會哭呢,卻沒想到他木着一張臉,在祠堂陳氏的牌位前跪了一夜。
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從此以後,馮衍就再沒有提過秋月棠的名字。
馮耀頗欣慰,感歎不愧是他馮耀的兒子。
拿得起放得下。
隻是他終究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在祠堂裡受了一夜的更深露重,第二天就病倒了。
在病床上,馮衍和馮耀定下了約定。
馮耀一直想要馮衍去讀京和大學,馮衍之前不願意,這次他同意了,不過他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他可以去考京和大學,也會按照馮耀的意思去從政,但是馮耀得答應他,之後不論看上了誰,都不可以扶為正妻,陳氏的地位永遠都不能被取代,而且不能辦喜事,頂多挂些紅燈籠。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不許府中的女人生下第二個孩子。
馮府的少爺隻能是他馮衍一個。
馮耀都同意了。
馮衍能說出這些條件,是因為看清了秋月棠的真面目,得知了她接近自己對自己好不過是為了穩固她在馮府的地位,能有一個不被趕出府的倚仗而已。
這些馮衍都可以理解,因為他明白這些被帶進府的女人的苦楚和可憐,所以就算被利用也無所謂,更何況她是秋月棠,他心甘情願。
可沒想到她貪心不足蛇吞象,為了她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狠心給馮衍下毒,馮衍雖然被救了回來,可胸腔裡那一顆熾熱跳動的懂得愛人的心卻死了。
他永遠記得,在牢房裡,因小産而痛失愛子的秋月棠,狀若瘋癫撲過來問馮衍,問他怎麼死的是她的孩子,而不是他馮衍?
要不是隔着鐵栅欄,秋月棠那如枯枝般慘白的手,或許都要掐到馮衍的脖子上了。
馮衍忍着心痛,問她為什麼這麼做?
就算生下她自己的孩子,他們也可以好好相處的,他喜歡小弟弟和小妹妹,這樣也可以有個伴,明明有很多條路可以走的,為什麼非得他死呢?
沒想到那個向來溫柔待他,被他視作母親的女人能說出這麼刺痛人心的話。
她說:“你不是我親生的,這不一樣,你明白嗎?”
以前的馮衍還小,他不明白。
所以看到一個與母親相似的人,就能随便把一顆滾燙的心捧出來送給她。
是他傻,是他蠢。
他以為秋月棠和他一樣,也把一顆真心捧出來給了他。
可現在他懂了。
不一樣,終究是不一樣。
母親就是母親,怎麼能被人随意取代呢。
就像是秋月棠的孩子,他一個連養子都算不上的人,怎麼比得過骨肉血親。
他很後悔,很愧疚。
所以,他從警察局出來之後,就在母親的牌位前跪了一夜。
是為贖罪,贖他輕易将對母親的愛給予别人的罪。
母親就是母親,誰都無法替代。
曾經的馮衍心地柔軟,看那些身不由己的男女在馮府中掙紮,進進出出,他覺得他們可憐。
後來因着秋月棠的緣故,他寒了心,冷眼旁觀看着他們為了争寵面目醜陋,心機算進,覺得可悲。
而現在他可以帶着幾分玩味與興緻,把一切都當做好戲與樂子,無動于衷地看着,隻覺得可笑。
而孟含清就是這麼一個叫他覺得格外在意且覺得有趣的戲中人。
他一直覺得孟含清的背影眼熟,自以為是那晚夜色中不經意一瞥的緣故。
可深層的那份熟悉,或許是來自于那個早已被他遺忘丢棄在過去的秋月棠吧。
誰叫他們都是一樣的溫柔漂亮,與世無争。
誰知道呢?
所以不知不覺,他便對這個讓自己老爹這樣求而不得的孟含清留了意。
他想看看,孟含清脫去那同學情誼的僞裝之後,漂亮皮囊下又藏着怎樣的真實模樣。
也會那樣不堪嗎?
他想逗逗他,想挑釁他,甚至是激怒他。
之前他想看到孟含清對他露出真實情感的眼神,可看到了又貪婪的想要更多。
于是那顆玩心就變得更惡劣,甚至想要一步步試探孟含清的底線。
就像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頑皮孩子,想把本就混亂的局勢攪得更亂一些。
誰叫讀書太枯燥,而孟含清又這麼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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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月十五,文化大樓正式落成。
此樓由祁家、馮家牽頭,聯合京城各大士族捐資修建,旨在促進京中各大學府間的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