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含清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理解了馮衍的這句話,臉刷一下就紅了,瞪了他一眼:“你胡說什麼?”
馮衍瞧着孟含清驟然泛紅的臉頰,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惡作劇得逞般地笑笑。
這段時間因着排演的由頭,馮衍沒少和孟含清接觸,相處下來,馮衍已經把孟含清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
别看孟含清文文靜靜的,其實内裡也有他自己的小脾氣,鮮活生動得很。
被這麼多年讀的聖賢禮教的詩書規訓着,有着文人的根骨,自覺要做一個君子的,所以就算是再對一個人感到不喜或者厭惡,他都能耐着性子不和人翻臉,教養極好,連生氣都帶着三分書卷氣的矜持。
也正是拿準了這一點,馮衍便得寸進尺,步步試探,到現在,随随便便一句話,就可以惹得孟含清生氣,不過再生氣,他也隻是抿着唇瞪他一眼,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
偏生孟含清面皮薄,很容易臉紅。
不論是生氣還是害羞,他白嫩的面皮都能透着紅,像上了妝一樣,豔麗非常。
以至于他帶着厭和氣的瞪眼都變得極為可愛。
尤其像這樣近距離地被那雙既清且豔的眼睛剜一刀,你也隻會覺得驚心動魄而已。
有時候馮衍自己都分不清,他平白去招惹孟含清的目的,到底是出于故意找茬,還是出于想看他生氣時的漂亮模樣。
不論是惹惱孟含清時那種針鋒相對的快意,還是單純貪看他臉上瞬息萬變的動人顔色,都叫馮衍覺得有趣,大大的有趣。
除了他馮衍之外,還有人見過他惱羞成怒的模樣嗎?有嗎?
孟含清名義上的丈夫祁钰見過嗎?自己那貪圖孟含清美色的好色老爹見過嗎?
應該是沒有的,畢竟能惹得好脾氣好教養的孟含清生氣的,應該也就他馮衍一個人了吧。
想到這裡馮衍就覺得更有趣。
“不是有喜了,難不成是和祁钰吵架了?”
啧,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一張口就沒幾句好話?
他就不能盼他點好嗎?
孟含清忍不住拿眼風又剜了他一刀:“這和你沒有關系吧。”
“怎麼沒關系?離正式落成演出隻剩三天,我是怕你這樣的狀态,到時候如果出了什麼差錯,丢得可是我們文學院采薇齋的臉,你說和我有沒有關系?”
馮衍一副假正經的模樣,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讓孟含清無法反駁。
看着馮衍眼角眉梢的神态,孟含清突然覺得這個平日裡不可一世帶着點纨绔不羁的馮家少爺,竟然透着點孩子氣的頑皮,這讓孟含清有一瞬間的恍惚。
“含清!”就在這時,排演室外傳來陸世襄的聲音。
陸世襄陸世瑾和孟含清約好了,等孟含清這邊結束,一起去書局買書的。
孟含清便沒有和馮衍多糾纏,趁機繞過馮衍,和陸世襄陸世瑾一起走了。
馮衍看着孟含清一行人離開的背影,神色慢慢冷下來,哪裡還有剛剛那副閑散溫和的模樣。
分明還是那個油鹽不進,誰都入不了眼的金貴馮家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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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書局位于西四牌樓南大街與絨線胡同交叉口,背靠前清貝子府改建的“澄觀書院”,面朝一株三百年的老槐樹。
這兩日書局裡新來了一批新書,都是時下最熱門的譯作和進步刊物,有些還是遠渡重洋從海外舶來的外文書籍,好多學生都來買,孟含清他們也不例外。
他們三個人在書局裡逛了好一會兒,等都買到了心怡的書本,就在書局門口互相道别。
孟含清看天色晴好,就打算徒步走回去,全當是散心。
這樣想着就朝禦河方向信步而去。
他沿着禦河邊青石闆路慢慢走,此時夏日的驕陽已褪去了正午的狠勁,變得溫軟起來,透過岸邊垂柳的枝葉,在青石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幾個放風筝的孩子嬉笑着從他身邊跑過,帶起了一陣風還有歡聲笑語。
禦河上的烏篷船裡,船娘正用溫柔細膩的嗓音唱着一首孟含清不知道的曲子,那纏綿的腔調落進行人的耳中,也落在了水波蕩漾的粼粼波光裡。
周遭的一切都叫孟含清身心舒适,他整個人都松弛下來,夏日的風裹着荷香,輕柔地拂過他的眉梢眼角,将那些郁結在心的煩憂一絲絲抽離。
遠處的鐘樓突然發出嗡鳴,驚起一群白鴿,撲啦啦從遠處飛來,振翅聲如潮水般掠過頭頂,在耳畔形成奇異的回響。
恍惚間,孟含清似乎聽見有人在叫他:“含清——”
那聲音穿過鴿群羽翼拍打的間隙,像一縷遊絲般飄忽不定。
起初孟含清還以為是他聽錯了,可又一聲呼喚聲嘶力竭地傳來,孟含清才驚覺不是他的幻聽,是真的有人在叫他,而且很凄厲,像是絕境逢生處最後的悲鳴。
“含清——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