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姐。”鄧華在距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定,眉毛低低地壓着,看起來十分嚴肅。
“鄧姐。”黎望舒與聞風藻交換了一個眼神,回頭沖鄧華一笑,手臂肌肉悄悄繃緊,“找我們有事?”
……該來的終究會來,就算鄧華看起來相當通情達理,她也不敢放松警惕——有聞風藻的前車之鑒,從在衆人面前露出觸手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不被理解的覺悟。
好在,鄧華并沒有辜負她的期待。
“謝謝你。”鄧華眼眶微紅,撐着手中的長杖,朝她彎下了腰,“如果沒有你,這裡的所有人都會死在怪潮之中,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無論提出什麼樣的要求,我們都會盡全力為你實現。”
黎望舒松了口氣,伸手去扶她,“不必這樣,我也是為了自保。”
“但我們受到的幫助也是真實的。”鄧華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怎麼樣,有什麼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物資、人手或是情報,什麼都可以,就算你想成為基地的領導者,也完全沒問題!”
黎望舒一怔,這才明白鄧華打的是什麼主意。
“鄧姐,我說過,我們有其他的目的地,沒辦法留下。”黎望舒無奈一笑,“而且……就算你對我有信心,基地裡的其他人可不一定能接受。”
她的長裙仍紮在腰上,猙獰觸手毫無阻攔地暴露在空氣中,引來了不少忌憚視線。怪物将恐懼深深地刻進了人們心中,這種排斥不是短時間内就能消解掉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這個道理。
“其他人的想法無關緊要,他們靠着你才能活下來,也見識過你的本事,沒膽子反抗的!隻要你能留下,我們控制的幾個食品倉庫都随你取用。”鄧華有些着急,壓低了聲音,“那些怪物并沒有消失,隻是藏起來了,這樣的事情說不定還會重演,我擔心……”
“關于這件事——”黎望舒打斷了她,“我剛好也有些好奇的地方,能帶我去見那個叫大春的人嗎?”
“……行。”鄧華看清了她眼中的堅決,失落地抓了抓頭發,“大春哥在樓上睡着了,我去把他叫起來。”
“不用,我們正好也要休息一段時間,等他醒了再聊吧。”黎望舒一笑,随口問起:“您父親呢?剛剛還見他在窗邊守着。”
鄧伯同昨晚幾乎沒有休息過,與年齡帶來的刻闆印象不符,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氣,甚至比一些年輕小夥還要精力旺盛;黎望舒每次轉身時,都能看見他守在窗邊、雙手持刀劈砍的樣子。
“他……”提起鄧伯同,鄧華的笑容變得勉強了不少,“他受了點傷,和大春哥一起躺着呢。沒事,不用在意,我帶你們去清靜點的地方休息吧。”
鄧華将幾人帶進了一樓邊上的休息室,又張羅着搬來了幹淨的褥子與棉被。黎望舒打着哈欠蓋上被子,又有點不放心,忍不住叮囑聞風藻:“出事了記得叫我起來。”
“知道了……這是第三遍了吧,我看起來有那麼傻嗎?”聞風藻靠坐在門邊,單手搭在膝上,觀察着門外的動靜,“有我守着,安心睡吧。”
黎望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才躺了下去。先前戰鬥時的亢奮還未完全褪去,閉上眼睛後,感受着岩漿似的血液在血管中奔騰,她反而沒了困意,又回憶起了那道神秘的視線。
直面怪潮時她沒功夫分心,直到現在才能靜下心來思考——怪潮究竟是怎樣産生的?
一路走來,她見過、也殺過不少怪物,但它們似乎并沒有清晰的神智,隻有獵殺與吞噬的本能,個體之間不懂得合作不說,有時甚至還會為了争搶食物而互相攻擊;在遭遇怪潮之前,她從未在怪物身上看到過如此一緻的凝聚力,簡直就像……有什麼東西在背後操控它們一樣。
回想起來,組成怪潮的怪物與她之前所見的普通怪物,形态上并沒有什麼不同,但行為模式上卻存在着天翻地覆般的差異……是什麼樣的影響造就了這種差異?她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回到了“人為”的可能性上。
更多的細節,還得問過大春之後才能了解——怪潮聚集起來時他就在城市中,有很大的可能性親眼目睹了全過程。
耳邊傳來細小的鼾聲,黎望舒從沉思中抽離,翻了個身,看向身側那個将頭蒙得嚴嚴實實的人形棉被——與自己不同,杜蕊腦袋沾上枕頭後,沒過多久就陷入了沉眠,看來是累到極點了。
另一邊,郁儀雙手規規矩矩地搭在小腹上,黑色長發綢緞似的散落在身下,胸口微微起伏,也睡得很沉,長劍被他放在枕邊,劍鞘上延伸出的黑色綁帶纏繞在他的手指上。他長眉微蹙,眼皮下的眼球不時轉動一下,額上出了些冷汗,應該是在做噩夢。
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邊看了一會兒,眼看他表情愈發痛苦,黎望舒伸出手,抓住了他枕邊的劍鞘,輕輕一拉——感受到指間的綁帶被牽動,郁儀立刻驚醒了,翻身而起,用膝蓋壓住了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