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書房裡,郁儀與黎望舒肩并肩靠坐在牆邊。
聽完郁儀的經曆,黎望舒久久沒能開口。
這一切聽起來太離奇了,無論是自殺的她,還是自刎的郁儀。郁儀描述中的她性格與自己有些相似,但在各種方面又陌生得讓她感到驚悚……那真的是她自己?
上輩子究竟發生過什麼?那時候的她對自己的怪物身份明顯是有正确認知的,痛苦與迷茫似乎也是由此而來。如果她沒猜錯,上輩子的自己應該殺過不少無辜的人。
她也難以想象,究竟處于怎樣的心境下,自己才會不将楊院長埋葬,而是選擇讓她孤零零地躺在陰暗的走廊中……等等,也許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是怪物了,沖擊之下思維混亂,思考方式才會異于常人。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新的問題又出現了:異變降臨之初,她到底是從什麼渠道得知自己的身份的?
從公寓到紅帆孤兒院,這一路似乎沒有什麼特别的契機,至少這輩子沒有。
想到這裡,黎望舒又從頭梳理、對比了一遍自己的經曆——前世與今生的差别在于,郁儀有沒有及時趕到公寓并将她救下。
她開始設想,如果沒有郁儀,自己将會如何逃出生天。
細細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她發現自己活下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要知道,怪物的要害與人類差不多,脖子、頭顱、心髒,無論哪邊失守都是死路一條。但當時在狹小的廚房裡,她甚至無法左右躲避,而青皮半人怪物的鋒利的指甲距離她的脖頸僅僅隻有一毫的距離……直到現在,她還能回想起皮膚被它甲尖寒氣逼近、命懸一線的感覺。
那種情況下,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避開。經過實驗,她上半身的血液對怪物沒有威懾作用,因此也不存在刺破皮膚後對方認出她的身份、從而收手的可能性。
難不成她被擰斷脖子也能活蹦亂跳?但在郁儀的回憶中,上輩子的她将刀刃刺入心髒後,沒過多久就失去了生息,說明她的生命力并沒有那麼強大。
但上輩子的她又的确度過了那次危機,否則不可能活到一年後遇到郁儀的時候……思維陷入了死胡同。
也許她在最後關頭本能爆發,從潛意識裡找回了操控觸手的方法,将對方反殺了?若不這樣想,實在無法解釋,面對那樣一個充滿殺意的強大怪物,她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等等,殺意?
她吸了口氣,想到了一個有些離譜的可能性——
目前所有的假設,都是基于青皮怪物對她有殺意的前提下提出的,但若是前提本身就是錯誤的呢?
也許青皮怪物并不想殺她,甚至可以想得再大膽些——它知道她是自己的同類,于是在異變降臨後過來與她彙合,這樣一來,前世的她就有消息來源了……說得通!
“你想到什麼了?”
郁儀忐忑觀察着黎望舒的臉色,試探地問——自從他說完了自己的經曆,她就陷入了沉思,表情時明時暗,陰晴不定的,讓他有些不安。
“沒事。”黎望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這種猜想可能性很大,但還需要更多的情報……明天要找塞拉斯問一問,他可能會知道些什麼。
将猜想擱置在一旁,她對郁儀的經曆仍然心存疑惑,有幾個問題想要确認。
“按照你的說法,在我……死後。”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你隻花了半天時間就決定了要殉情?”
“……不是殉情。”郁儀嘴硬,“隻是覺得很沒意思,因為我遇不到第二個你了。我會永遠孤獨地活在那個寂靜的草屋裡,守着你和師父,生不如死。一想到自己會迎來這樣的未來,我就感到恐懼。”
“好吧,很充分的理由。”黎望舒歎了口氣,轉而問起另一個關心的問題:“杜蕊又是怎麼回事?你沒提起過她。”
“她……應當是有什麼誤會。”郁儀猶豫地說:“你帶我去過你的公寓裡,那裡有其他人的生活痕迹。我很好奇,于是就問了。你說自己曾經與一個叫做杜蕊的女孩同行過一段時間,但她背叛了你,所以你把她殺了。”
黎望舒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天啊。”半晌,她終于消化完了這個消息,扶額喃喃道:“上輩子的我真的瘋了吧。”
“别放在心上。”郁儀試圖安慰她,“我覺得杜蕊不是那樣的人,你說的也未必是真話,也許你們隻是分開了。”
黎望舒沉默地點頭。
……以她對自己的了解,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她自己,那麼她絕不會将這種事當作玩笑話說出來。她與杜蕊的情誼很深,對她的包容度也非常高,但這意味着被觸碰到底線之後,自己會爆發出更強烈的憤怒與恨意。
背叛對她來說是絕不能容忍的行為。如果杜蕊真的背叛了她,無論出于什麼樣的原因,她在傷心難過之餘,一定會生出殺意。
……其實不必考慮那麼多。這是郁儀前世發生過的事,對于現在的她而言,隻是一種可能性——尚未發生、甚至将來也不一定會發生。
她向來不為還沒發生的事憂慮。
“塞拉斯呢?”黎望舒緩了口氣,接着問,“那個金發男人就是他吧。你為什麼會認定他與我的死有關系?”
“他每次找你,事情的走向都會變壞。”郁儀說,“你死前還和他吵過架……一定是他說了什麼不好的話,他就是個掃把星。”
這孩子什麼時候學會說别人的壞話了?黎望舒哭笑不得。
“你覺得,我會被他人的話動搖嗎?”她循循善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