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白摘下了眼鏡,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揚,鼻尖有顆小痣。
合上筆記,他出去看不願意洗澡的小崽。
回來的時間顧斜的手被解開了,阿姨們的輕聲安撫沒有任何效果,他躲得很遠,像是一隻受驚的貓,在暗處陰狠而又警惕的盯着衆人。
他渾身都透着不讓人靠近的氣息,有阿姨強勢,強行要上前拉他出來,拉到他的手臂往外拽,接着就被男孩狠狠的踢了一腳。
“你别不識好歹啊,我們又不害你。”
阿姨痛得想哭,她在沈家還沒有受到過這種待遇,“沈先生這是帶回來什麼人啊?”
沈叙白從樓梯走下,就聽見這麼一句話。
他一來阿姨們就和他告狀,說自己好說歹說都沒有把男孩勸出來,實在是見他太髒了怕把家裡的地毯弄髒才去拽他,結果他跟瘋了一樣。
顧斜就躲在桌子底下,露出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在暗處看着他們。
他一句話也不說。
沈叙白轉身朝他走過去,蹲下身子,顧斜又退了幾步,瞳孔中多了一絲顫意,沈叙白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皺了皺眉,轉頭對阿姨說:“你沒看到他的手臂在流血嗎?你還拽他?”
強勢的阿姨瞬間語無倫次,“對不起先生,我沒注意……”
“如果沒有細心和耐心的經驗,我想你并不能勝任這行。”
沈叙白沒有留情面,他給自己家的阿姨們的待遇一向很好,他一直在國外,别墅基本上都是管家在打理,但他是雇主,他雖然不較真,但也不能毫無底線的慣着沒有優秀工作能力還白吃幹飯的員工。
而且,顧斜現在可是他最重要的投資産品,弄壞了怎麼辦?
顧斜在桌子下蜷縮着身體,視線卻悄然觸碰沈叙白。
沈叙白任由阿姨苦苦道歉了一會,才點首,“下次不要讓我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好的先生!”
等她走後,沈叙白走上前,又讓周叔先把醫藥箱拿來。
他轉頭對桌下的顧斜道:“出來吧,你需要處理傷口。”
顧斜看了他一會,低着頭不說話。
“顧斜。”沈叙白放輕了語調,“這裡不是顧家,我是你的叔叔,我姓沈。”
“我相信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知道我為什麼會帶你回家,也知道我并沒有理由去傷害你,我現在隻是想為你處理傷口,請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不知道其中那一句話觸動了男孩的心弦,又或是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很差勁,又處在陌生環境。
他擡起頭,似乎思考了片刻,然後慢慢從桌子下挪了出來。
距離越近,沈叙白就越是覺得觸目驚心,男孩的臉還算幹淨,但仍舊有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和細碎的傷口,有的已經結痂。
而他被泥土染髒的黑子衛衣下正在流血,不斷的往指尖流下血迹。
他瘦的吓人,衣服下是空蕩蕩的骨架。
沈叙白吸了一口氣,讓周叔取來藥箱,然後思考了一下,周叔看他困惑,幫他取了消毒碘伏、紗布、棉球、藥膏和繃帶。
剛才粗心的阿姨想要上前搭把手,但是她一靠近顧斜就如同有應激反應一樣,沈叙白就讓她們都離開,做自己的事情去。
經過周叔的科普,沈叙白先是用棉球擦少年傷口處,清理出髒的東西,然後再用碘伏為傷口消毒,再塗上藥膏。
小反派仰着頭,沈叙白則垂目為他清理臉上的傷口,小孩眼睛很大,五官深挺而端正,嗯……很優秀的骨相。
沈叙白滿意地想,但中途他跌跌撞撞的不小心碰到了男孩的手臂,便見他如受驚的鳥一樣彈開。
但過了一會,他又回到他面前。
沈叙白知道那是一種本能的恐懼,他内心十分憤怒。
二十一世紀了,顧家到底是怎麼養孩子的,怎麼把人養成一旦有人靠近就害怕的毛病?
周叔:……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先生您碰到人家傷口了,孩子是真痛?
沈叙白堅定的打了個電話,“秦勳,你來一趟。”
秦勳是他的發小,當年他非要學醫被他爹掃地出門,沈叙白才投資了他一些錢,幫助他建立了一家私立醫院。
醫生穿着幹淨的衣服,五官看上去硬朗又英俊。
顧斜十分抵觸外人的靠近,秦勳沒辦法,隻能将他的外傷留存了照片,沈叙白又在他的指導下為顧斜重新包紮了傷口。
沈叙白脫掉手上的無菌手套,“我需要給他做全面的身體檢查。”
“你家這小孩的情況,我看很難帶他去陌生的地方。”
“他可能會有一些心理創傷。”秦勳叮囑道:“他今年都已經十一歲了,是記事的年齡,如果不加以安撫他的心理狀态,以後很有可能會抑郁,産生扭曲的三觀,擁有反社會人格,甚至有暴力傾向、自殺的風險。”
他正說着,卻忽然感覺背脊一涼,站在沈叙白身後的小男孩微微擡起下颚,長而淩亂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秦勳忽然有一種歐美恐怖片裡被心理變态幼童盯着的感覺,于是沒繼續說。
沈叙白才不相信他說的話,反派在小說中可确實瘋,但那也是長大後,現在的小反派除了對顧家的仇恨,完完全全就是個正常人。
而且有了他在,顧斜一定會健康長大。
他敷衍道:“嗯嗯嗯嗯嗯。”
他轉身蹲下,顧斜離他不遠,他應該仍舊害怕,低着頭,像是要把自己埋入地裡。
看起來可憐極了,他越發笃定自己的想法。
沈叙白湊近了,溫聲對顧斜說:“你今年才十一歲,卻在顧家受了家庭暴力,這違反了未成年人保護法,等明天我帶你做傷情鑒定,到時候給你父親發法院傳票。你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