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午時倆人便到織繡閣,此時繡娘們還在上學,穆娘是早上授課,一個時辰教識字,一個時辰學丹青。
雲荷拎着點心進來,三言兩語講明來意,繡娘們都表示理解,同時也很開心。
黎燕甯在織繡閣窩了兩天,終于敲定婚服樣式,繡娘們使出渾身解數,加急為她趕工。
林、黎兩家成親那日暖陽灑落,春暖花開。
接親隊伍洋洋灑灑排了将近一條街,林江人逢喜事精神爽,騎着高門大馬,昂着頭,神色得意,一身喜慶紅色婚服襯得他英姿煥發。
秦安和雲荷這小夫妻倆被拆成兩半,一個充當兄弟團,一個充做娘家人。
黎燕甯閨房忙忙碌碌一早上,忽然聽見外頭傳來悉悉索索的鑼鼓聲,屋内衆人忙為她檢查最後的妝容,接着蓋上蓋頭。
前頭新郎官闖過了小舅子的攔門,鬧哄哄的衆人擁着他往裡頭去。
雲荷站在黎燕甯身邊,緊張到十指絞成麻花,一顆心“突突突”直跳,心跳聲從心口清晰傳到腦子,不斷回響。
突然,胃裡一陣泛酸,雲荷捂着嘴幹嘔,一旁的丫鬟看見,忙扶住她,“秦娘子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小姐方才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看好琴秦娘子,要是秦娘子出了岔子,她該如何向小姐交代?
雲荷閉着眼,深深呼吸兩下,把那股酸味壓下去,“沒事,可能是沒吃好早飯的緣故,也可能是太緊張了。”往日早飯沒吃好她也會幹嘔,所以這次也沒放在心上。
新郎官來接人了,雲荷催促丫鬟快去堵門,自己身子不爽,就不去湊熱鬧了。
接新娘、上轎、拜堂成親、送入洞房……林江去前頭應酬,雲荷幫黎燕甯卸下珠钗,又讓丫鬟端來一碗粥,“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現在先吃碗粥頂頂。”
粥熬的爛糊,還放了桂圓紅棗,軟糯香滑,甜絲絲,雲荷聞着也想來一碗。
黎燕甯好笑地看着她,“一碗粥而已,你還不好意思開口?”說罷,黎燕甯讓人再端一碗粥上來。
雲荷壓着胸腔那股酸意,有些難受地開口,“今日太開心,我渾身都繃着,連帶着胃口被擠小了,席間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
黎燕甯道:“那要不要再來一碗?”
雲荷擺擺手,“夠了夠了。”
席散,秦安來接雲荷回家,他捧着她的臉細看,酒氣混着呼吸俱噴在她臉上,她又覺得惡心了。
一把把人推開,雲荷抱着痰盂狂吐,把方才那碗粥全吐出來了。
秦安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擔心着,“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又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用。”雲荷摁住他,“你酒氣熏人,是你把我熏吐。”
“是我的錯。”說着,秦安後退三步,他伸了伸手,發現摸不到媳婦,又上前一步,一隻手緊緊拉着她的衣袖。
聞不到酒氣便不覺得難受,直到洗漱好入睡,雲荷也不覺得身子難受,這事也就沒放在心上。
林江大婚,放他三日假,秦安接過林江事務,一天天地連軸轉。
店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秦安擡眼望去,發現來人有點眼熟,但他記不起來是誰,遂叫夥計去招呼。
“秦大哥,你不認得我了?”一名女子緩緩上前,歪斜着身子靠在櫃台,帕子在秦安眼前晃動,晃出一股濃到發嘔的香氣。
秦安皺着眉頭看她,嘴唇嗡動兩下,沒回話,因為他真的想不起來她是誰。
女人杏眼瞪圓,怒視秦安,“我是趙花兒,怎麼過了個年就不認識我了?還是說你秦安貴人多忘事?”
原來是趙花兒。
秦安立馬别開眼,微微颔首,“既然來了膳香閣,那便是客人,我讓夥計招待你。”這麼久不見人影還以為她想通了,沒想到今兒又找上門來,真是陰魂不散。
“你——”趙花兒一拳錘在櫃台,似乎想到什麼,霎時平靜下來,“我和我家官人來吃酒,快把你們這兒最好的菜拿出來。”
說罷,趙花兒扭着腰跟夥計上樓,過不久,一位身着米色绫羅長衫的男人進來,說是和趙花兒一起的,夥計便引他上樓。
男人踩着褐色木質樓梯而上,日照迎面,将他身影拉得很長,夥計貓着腰從他身旁穿過……不知為何,秦安心頭跳得厲害,這是他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