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還沒開始動。
最近沒什麼農活,鄉親們雖然着急買布做新衣,但也沒人鬧,大家紛紛和同行人、或是前後的熟人唠嗑起來。
孟西施轉過頭看了一眼,五分鐘前還能看到隊尾在哪裡,現在已經望不見了,還有人在不斷加入。
她回過頭,拉着程隼的袖子,小聲問:“夠嗎?萬一排到後面,拿不到怎麼辦?”,她看周圍人松弛到有點不在意的态度,甚至覺得排完沒貨才是常态。
程隼攤手:“還不知道來了多少貨呢,而且可能會限購,不同的尺寸能做的東西都不一樣。等會你選你喜歡的就行,我不需要,我的票是留着給你用的。”
孟西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程隼看出她的表情變化,還安慰她:“本來就是來給你做新衣服的,你可勁挑,反正今年我還沒用。”
排在他們前面的大姐剛好聽見他們的聊天,馬上兇狠地拍了一下丈夫的背,怨道:“你看看别人!”
大哥回頭看了一眼他倆,怼回去:“人家是給媳婦兒做花衣裳,我倆給娃扯塊便宜的邊角料包下身子就行了。”
“别人都疼老婆,怎麼你就不行?你還把你的票留給你妹做裙子!”
“我……哎呀,愛換不換!我還想把票留着換點現錢呢,家裡哪樣不要錢!要不是為了孩子,誰樂意來這兒耽誤時間?”
兩人越吵越厲害。
吵了幾分鐘,就被拿喇叭的袖章大漢請出去了,說是影響不好。
結果脫離了隊伍,反而吵得更大聲了,走遠了都還能聽見夫妻倆在吼。
孟西施也聽得一清二楚。
她猶豫了一下,衣服呢暫時也夠穿,把屋裡那件女士冬襖縫好就行,還是現金拿在手裡實在。雖說是集體生活,但手裡有錢肯定氣勢要足一點,也能應對風險。
“程隼,要不算了吧。”
她想了想,還是主動提出。
孟西施:“我住院花了太多錢,這半年也不能去隊裡幹活,你一個人養家本來就辛苦,留着換錢實在些,後面過年我們倆再來買也沒事。”
沒想到程隼一口回絕:“不行。”
孟西施不解:“為什麼?”
“人家都說我疼老婆,話都說出口了,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說給你做新衣服就得實現。”
孟西施無語:“……你管别人說啥!”
糾纏了一番,程隼還是很堅持。
孟西施是真沒了脾氣。
老公是個一根筋的犟種啊……
等了半小時,兩人終于排到隊頭。
櫃台後的短發售貨員笑着給她指背後的料子,解釋道:“這些都有貨,但今天人太多了,所以臨時限購,一人最多隻能賣三尺,你們倆人的話就乘以二。”
六尺布,換算下來是兩米。
聽着挺多,其實做一套上下裝的衣服都不夠,更不用說内裡的秋衣和秋褲了。
“你喜歡什麼顔色?”
程隼挨在她旁邊,指着牆上。
這批布料都是平棉布,料子看上去手感硬,其實穿着舒服。可供選擇的花樣不多,就三種顔色,灰的、深藍以及白藍相間小碎花。
“要哪個色?”,短發售貨員也問,順便溫馨提示,“碎花的就剩最後一丈多了啊。”
後面的人群開始唉聲抱怨。
程隼看她,孟西施想了想,點頭。
他馬上答:“那就碎花。”
确認款式,給錢給票。
短發售貨員算盤打得飛快,然後大聲唱帳:“兩毛六角二分的六尺碎花平棉布!一塊五角七分——”
唱完帳,她就開始用櫃台上的長尺子丈量,尺子前有個小刀片,她量好六尺就用食指和中指卡住,用力張開雙臂,“呲啦”一聲就裁了下來。
短發售貨員還不忘遞給程隼一隻筆和冊子:“确認好了就簽字哈,當面點清,出門概不負責!”
孟西施一直盯着他看,這才注意到他的字寫得很漂亮,一手楷書行雲流水。
簽完字,售貨員替她把布輕輕折起來,手法很專業。
接過碎花布料,兩人還沒轉身離開,就聽見人群抱怨地更加大聲了:
——就剩一丈多點了?
——好不容易有花色的!
——就是啊,我白排這麼久了!
喧鬧聲中,不知道誰大聲吼了句:“吵啥啊!人家小兩口剛結婚等着讨個喜慶彩頭造娃呢,不想換就走,别吵耽誤時間!”
孟西施的腳步都變得不那麼輕快了。
——不是!這是可以大庭廣衆說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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