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腳走出供銷社,孟西施想起剛才那人的話,還覺得有點尴尬。
她很自然轉移話題:“布拿着去哪裡做衣服?裁縫店?”
程隼也順理成章接話:“嗯,得去旁邊的高嶺鎮才有裁縫,這邊沒有。”
很好,兩人默契地假裝沒聽到。
孟西施揣着懷裡的碎花布料,思緒開始糾結。其實六尺布雖然做不了諸如大襖、被面之類的大件,但做一套上衣和褲子肯定沒問題,裁得好還能多做個帽子或長襪。
裁縫是個稀罕活計。
這份職業不僅要有手藝,還得有設備才能開工——剪刀、尺子和縫紉機。如果追求高一點,還得有審美,才能裁出合适身材的領口和腰線。
“高嶺鎮有多遠?”
程隼算了下:“從這出發,還有個四十裡吧,他們快到山下了。”
“咱們隊以前沒有嗎?這麼重要的技術人才,沒培養一兩個?”
孟西施很疑惑。
程隼這才給她解釋:“橋西大隊以前有個老裁縫。”
老裁縫家裡往上追三代是開布行的,雖說到她那一代戰亂頻繁,但她在流亡之前也跟着學了不少本事。她很會省布料,别家隻能做一件拉鍊衫的料子,她還可以裁出一對手套或是童褲,所以過年過節大家都喜歡找她做衣裳。
“前幾年她去世了,手藝傳給了小女兒”,程隼說到這裡頓住,“女兒又嫁到了苗家溝,私下幹了兩年不到,就因為嚴-打而收手了,聽說現在在大隊裡農活幹得也不錯,很賣力。”
孟西施懂了。
發展過程中總有一些局限性。
“那咱倆現在去哪?”
程隼指着不遠處供銷社門口的人堆:“本來說陪你再逛逛,好不容易來一趟,但現在布還沒扯完,估計也擠不進去,你餓了不?要不去吃點東西?”
孟西施先是興奮,又很快黯淡下來:“咱家有錢下館子嗎……”
作為前·餐飲從業者,她很了解餐館的利潤曲線,很多餐館食材往往隻占價格的兩成不到,遠不如自己買菜回去做。
程隼預判了她的想法:“食材和調料不好買,算下來其實吃一頓也沒啥,又不是天天吃,我還有收來的幾張票,走呗。”
孟西施想了想,同意了。
嗯,她才不是饞蟲大爆發!這是對同行的好奇~
苗家溝的國營飯店就在供銷社背後,石磚貼的外立面,建築面積不算大,不過大門很氣派,又寬又高,三個人手挽手并排進都沒問題。
剛進門,孟西施就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炒菜香,油味誘人得很,她沒骨氣得多吸了好幾口。
一擡頭,就看見牆上有塊黑闆,正楷粉筆字寫着菜單,種類還挺豐富。
常規的湯面、炒飯、餃子、湯圓、饅頭等頂餓的碳水化合物寫在最前面,菜品旁标了價格和票,再往後就是涼菜鹵菜和炒菜,這些菜背後就隻有價格的數字。
孟西施瞥了一眼門口的那桌,三個大男人點了一盤醬牛肉和三碗面,吃得那叫一個香,肉渣都夾起來吃幹淨。
現場吃播要不得啊!
款步坐下,服務員隔了好一會兒才走過來,态度不是很好:“吃啥?”
程隼示意孟西施先點。
她知道家裡情況,選了個最便宜的:“要個油豆腐粉絲湯,再來個時令炒青菜,差不多了?”,她在問程隼。
服務員明顯更鄙夷了,聲音像是從鼻孔冒出來的:“怎麼,沒糧票啊?”
很明顯,孟西施點的都是不要票純收錢的菜,即便進門前程隼已經交過底,她還是舍不得,那是可以換錢的東西!
一聽這話,她就有點來氣了。
程隼這幾日已經摸清她的脾氣,搶在她前面開了口:“再要兩個包子一碗肉臊面,一共多少?”,他手裡捏着票問。
服務員瞳孔轉了兩圈,看上去很無語,像是在說有票不早說。
她算了下賬,記下他們桌上的号碼,寫了張單子給他們,才伸手:“九毛八分,還有三兩票。”
程隼抽出來一張張給她。
她一把抓走就轉過身去廚房了。
孟西施記仇,帶着脾氣小聲抱怨:“沒票就真不賣了?黑闆上面不是有隻收錢的菜嘛,那寫出來幹嘛?這不欺負勞動人民……”
程隼給她倒茶:“消消氣,國營飯店都是拿工資的,心高氣傲也正常。”
孟西施鬧别扭:“我不喝。”
“收了錢的,不喝就虧了。”
孟西施馬上就變了臉,舉起杯子一口飲盡,喝得太急還有點燙喉嚨:“……再倒,我得賺回本!”
程隼順着她,倒完茶就笑。
熱茶暖身,孟西施很快就消了氣。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現在苦點不要緊,反正她未來一定是要吃香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