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連老爺子住的地方,遞了證件,門口的警衛員才放行。
這是個等閑人不能輕易進入的園子。
裡面的别墅沒幾棟,外牆的顔色灰撲撲的,像一頭蟄伏的沉睡中的獅。每棟别墅之間還隔着相當遠的距離,參天的綠喬堪稱茂密,平靜的湖面像一面廣闊的鏡子。
人文氣息厚重,空氣環境好,不愧是國内首屈一指的國家級療養院。
老爺子樂呵呵的,精神矍铄,就穿着黑色的唐裝在家門口等着,頭發白了大半,灰褐色的老人斑長在臉上、手上、露出的皮膚上,不僅不瘆人,反倒有種别樣厚重的溫和。
他接過魚湯,寬厚的大掌攬過陳穩的細肩,跟旁人介紹:“這是我的小孫女,今年二十四了,本命年,學醫的。”
其他的老領導們也哈哈大笑,說你命好,白得一這麼好的孫女,也不知道是她的造化,還是你的福氣。
話說得好聽,一老一少兩個人聽了都高興。
有人打量說,這孩子眉眼靈動,跟他爹像,一雙眼睛水汪汪的,跟能望見湖底的清水似的。
連戰和連容随後趕來,停好了車,手裡還拿着給老爺子的禮物。
清乾隆時期的老坑端硯和幾支狼毫。
回了屋,阿姨在房中做飯,幾個人陪着老爺子喝了幾口鲫魚湯。
問了幾句話,連容争先恐後講趣事,逗老人家笑。
老人家先問了連戰,最近在做什麼,說他動靜大,很多事都傳到他這個老頭子耳朵裡來了。
連戰的姿态比在家裡溫和,輕松地笑:“實在搞不定了,隻能借您名頭一用。”
老爺子吹胡子瞪眼:“最好是你搞不定,别人更搞不定的東西,否則沒得讓我丢人。做什麼事都得踏踏實實,隻想着借家中蔭庇,那也走不長遠。”
連戰點頭應是:“孫子記得了。”
轉頭,老爺子問陳穩醫院的一幹事務。
陳穩說:“還好,程序已經走完了,入職雖然繁瑣,但還算順利,比國外忙,但是心裡輕松很多。尤其我們國家醫學發展很快,跟着好老師能學到不少東西,人文關懷也比國外強,挺适應的。”
老爺子笑眯眯,很滿意地點點頭,“不适應了不喜歡了就跟爺爺說,剛才跟你說話的那幾個老家夥裡,有個人的侄子在你們醫院當領導。爺爺跟他打聲招呼,照拂照拂我的小孫女還是綽綽有餘的。”
連容嘟嘴:“爺爺,你剛才還說不要打着你的名義走後門的,怎麼穩穩就可以?”
“你們和她能一樣麼?還沒出什麼事就哭爹喊娘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們是連家人。”
老人又溫和地拍拍陳穩的肩,說:“遇到什麼事了,要跟爺爺說,社會不比學校,吃虧的事少不得,你既是我連家人,就沒必要在外受别人的氣。不想跟我們說,可以跟你哥說,他不敢不管,聽到了沒有?”
陳穩笑着點點頭,“我記住了爺爺,您放心吧。”
谷陽的廚藝很好,做的鲫魚湯鮮美入味,喝在嘴裡暖在胃裡,口感綿柔。
可陳穩并不怎麼開心,或者說有點失落。
想正是這種别樣的态度,才總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但她也沒表現出來,她知道誰是真正為她好。
她原來的父親不過是老爺子身前的警衛員。
就像那幾個老領導說的那樣,她父親為了老爺子身先士卒死于非命,或許是她的造化。
畢竟,連家這種門楣,出生的時候沒投個好胎,這輩子拍馬也追不上。
但是,她真的需要這個麼。
比起這個,她或許還是想要一個活生生的親生父親多一點,雖然他待她總是嚴苛,買個芭比娃娃也不敢花太多錢,因為他還要養跟他已經離婚的媽媽。
往事如煙,一幕幕拂過眼前,陪老爺子看電視的時候,眼睛還是酸的,又酸又澀。
吃完晚飯,要在家中留宿。
連戰陪着老爺子去公園散步了,阿姨也收拾完東西進了房間假寐。
連容在廚房找到她,她當時正在倒水。
晚飯吃得人口渴。
連容雙手抱胸,眼睛眯得狹長,不屑地上下掃視她,從鼻間逸出一聲哼:“狐狸精托生的東西,我爺爺叔叔還有嬸嬸對你那麼好,你平白地去勾引我哥哥,真是夠不要臉的。”
陳穩臉色一僵,喝水的手都頓住了。
連容繼續說:“你别裝,我都知道了,小心我告訴爺爺,或者嬸嬸。”
陳穩剛開始還心悸,後來也就不怕了。
照連戰這麼做下去,連家人知道是遲早的事。
她放下杯子,玻璃杯在大理石桌面上發出碰撞的清脆響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有什麼話可以去跟你哥說,我想他一定樂意‘聽你的’。”
話說得嘲諷,後面三個字音很重,連容卻沒有惱,輕蔑道:“你以為我不敢?現在沒到時候而已。狐媚子,和你那個親媽一樣,離了男人就活不了。”
陳穩氣上來,老爺子和連戰卻回來了。
兩人隻好結束戰争。
連戰雖然是個大男人,但是在陳穩的事情上非常敏銳。看她臉色不好,又看了一眼旁邊對什麼都不屑一顧的高傲的連容。
雖然不确切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一看就是鬧了不愉快。
連容欺負陳穩不是一天兩天,打從陳穩七歲來到連家,連容這個衆星捧月的連家獨生女的地位不保,就對新來的小姑娘橫挑鼻子豎挑眼。
即使陳穩真的很乖,從小就沉靜内斂,性子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