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勞動節,醫院裡放假三天,陳穩有兩天都要值班,就隻能定在不值班的那一天裡回家看看。
她問連戰,連戰說看她的意見,他是老闆,随時都有空。
定下了時間,是連戰跟家裡人說的。陳穩雖然跟連家人感情深厚,但有些話總是不好意思自己說。
連戰說,“穩穩要值班,我這邊也有事,就選在那天回家了,您看着準備吧,在家裡吃頓飯,我再帶她去看爺爺。”
谷陽很高興。
她就這兩個孩子,隻要回來,哪天回都行。
于是大早上的就跟保姆去了海鮮市場,勢必要給兩個孩子做頓大餐。
平日裡在外頭就吃夠了,兩個人都表示要在家裡吃,懷念媽媽的味道。
一番話把谷陽誇得雲裡不知霧裡,連定國在旁邊哼哼,“這你就滿意了?兩個兔崽子,成年合月不回家,看我這回給他們好好發發脾氣。”
谷陽瞪他:“你别給我亂來,否則哪個不高興了我都要找你的麻煩。”
早上七點半,連戰開車,帶陳穩回了家,後備箱裡是兩天前就買好的禮物。
給爸爸的好酒和茶葉,給媽媽的珍珠翡翠和按摩儀。
雖說谷陽不讓兩人帶禮物,但到底長大了,也不好空手回家。更何況,許久不見,真的想他們,禮物也是自己表達情意的一種方式。
到了四合院門口,連戰下車,把輕的東西給陳穩拿着。
陳穩深吸一口,有點緊張。
上次回來,已經是一年多前。
為了逃避連戰,她連連家都不敢回。
連戰笑她,嘴臉醜惡:“你自己作的,到了家裡我可不幫你了,自己解釋吧。”
陳穩瞪他一眼,小聲抱怨:“還不都是你?讨厭。”
剛跨進家門,谷陽迎上來,一個眼神都沒分給連戰,沖着陳穩去了,眼圈一紅,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你這孩子,一年都不回家,美國有什麼好的,啊,給自己吃成這副模樣,瘦了多少?”
連戰在一旁無奈看,手裡提着拿不下的禮物,也沒人來接。
他喊了一聲保姆阿姨,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才盤着頭從裡面出來,直叫小戰,說剛給你們準備早飯呢,馬上就好。
陳穩也哭了,撲在谷陽懷裡,說陽姨我好想你。
谷陽拉着她進屋,塞到她嘴裡一顆玫瑰乳酥,香甜可口。
八仙桌上擺了一個漆光的紅木三層食盒,每一層裡都是她愛吃的中式糕點,是後海一家百年老字号點心鋪的老闆親自送來的,聽聞他的祖上是清宮禦廚。
中午吃飯的時候,連戰的堂妹也來了。
連容是他的血親,他二伯家的獨生女,上面有三個哥哥,因此受寵得厲害。
連容跟陳穩不一樣,她跟連家是純靠血脈聯系在一起的親人,是完完全全的連家人,因此無論她怎麼作怎麼鬧,到了都有連家給她兜底。
而陳穩不一樣,她是外人,即便連定國和谷陽再怎麼疼她,即便連家老爺子再怎麼視她若親孫女,她也隻是個外人。
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陳穩心思敏感,這也是她打從來到連家,每分每秒不在腦中盤桓的事。
午夜夢回,她也曾流着淚肖想,卻早已經忘記了親生父母的疼愛什麼模樣。
應該更親昵,或者更殘暴,但無論如何,應該不會隔着一層紗,讓她有孤立無援的寄居之感。
連家人對她很好,可這麼多年她依舊覺得自己是個沒有家的人,漂泊、不安定、惶恐、不自然,像隻飄渺于天地間的小蟲一樣,一個不留神就能被風沙卷走。
“哥,我要吃那個,你給我剝。”
連容指着一個油焖大蝦說。
“不剝,沒長手不吃。”
連戰悶頭吃飯,誰都不樂意搭理。
“那你給我剝,穩穩,你手巧,拿手術刀的手,能剝蝦嗎?”
連容眼睛滴溜溜一轉,換了人。
陳穩正在吃飯的手一頓。
她平時很少剝蝦,不是不喜歡吃,是懶得剝,不想弄得自己油膩膩一手,平日裡就連吃水果,她都挑不沾手的香蕉吃。
但她也沒有拒絕,放下筷子就要去剝。
這是她身在别人家裡的自覺。
她想,或許就是因為這樣,連家人才更喜歡她。
因為她寬容、乖巧、忍讓。
從小就知道身為一個寄居人應該怎樣對待給自己一口飯吃的主人。
連戰和谷陽一起擋住了她的手。
谷陽沖着連容說:“你這孩子,穩穩是姐姐,沒大沒小。”
連戰跟陳穩說:“你吃你的,别管她。”
陳穩不知道該怎麼做,很多時候,在面對這樣的場面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但她還是剝了,笑了笑說:“一隻蝦而已,不礙事。”
接連剝了幾隻丢進了連容的碗裡,取下手套擦了擦手。
連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連容輕巧地說了聲:“謝謝。”
隻是那雙鑲在一張秀美的小臉上的眼睛,狡黠而靈動,别有深意。
連戰漫不經心地吃飯,隻是臉色越來越冷寂。
整個餐桌因為這個小插曲沉默了下來。
連定國皺了皺眉:“好好吃飯,幹什麼呢這是。”
這種場景不是第一次了,這仨人也不知道搞什麼鬼。
“私底下有什麼矛盾都給我說開了,一家人,誰也别給我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小把戲,讓我知道誰幹了什麼上不得台面的事,自家人為難自家人,我一個一個非得給你們挨個收拾了不可。”
陳穩應是,連戰沒說話,連容瞟了陳穩和連戰一眼,沒趣地撇了撇嘴。
吃完飯,連戰帶陳穩進屋裡去了,給她擦藥,因為她的手指在剝蝦的時候被劃了一個小口子。
“又不是生蝦,那麼軟的殼子都能把手給劃了?”
“沒有金剛鑽還非要攬瓷器活。”
陳穩踢他:“剝蝦是什麼瓷器活,就是你妹妹是瓷器人,珍貴得很。”
連戰低頭給她消了毒之後,認真貼上了創口貼,挑眉笑道:“哪個妹妹?我的妹妹可多的很。”
“反正不是我。”
陳穩轉身欲走,卻比他抓住手腕帶到了懷裡。
抱着她安撫:“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那我去教訓她好不好?”
陳穩本來還覺得沒什麼,他一哄,她就想哭,狠狠咬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剛才你幹什麼去了?當着叔叔阿姨的面你怎麼不敢那麼做?混蛋,隻會事後獻殷勤。”
連戰笑道:“那我能怎麼辦,你非要去剝,我把桌子掀了?”
陳穩推開他,“你才沒用。”
“好,是我沒用……”
他越湊越近,直到把唇貼上來,溫熱、悸動,手也不安穩。
突然的門響,“咚咚咚”,實木隔扇門外傳來躁動的響聲,幾乎把陳穩的心吓得提到了嗓子眼。
她像偷情被捉奸一樣,猛地要推開連戰,卻被他攥住手腕拉在了身後。
“誰?”
他沖門口喊。
“哥,是我。”連容淡淡答,隻是姿态徜徉,有些傲嬌的不可一世。
“滾蛋,大中午的做什麼。”
連容明知故問:“穩穩在你這兒嗎?我剛去她房間,沒人。”
“沒人換别處找去。”
“那我給她打電話了啊。”外面的女人不依不饒。
連戰讓陳穩到裡屋裡去,自己開了門。
“幹什麼?”他皺眉,“沒完沒了了還。”
“哥,我也是你妹妹,你幹嘛總向着她啊。”連容不滿地嘟嘟嘴。
連戰煩得緊,斥道:“出去,别鬧了,睡一會兒,待會兒還得去爺爺那兒。”
連容猛地推開他竄進去,眼睛往屋裡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