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說什麼了?”
“什麼什麼?”
“在那兒站了半天,嘀嘀咕咕的。”
“跟你沒關系。”連戰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車廂裡略顯昏暗,他幹脆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司機老張很有眼色,不用聽吩咐,就很快就将車子開走了。
陳穩心裡有些不舒服,連戰一這樣她就不舒服,她要求他熱情,可是他過分熱情了她又覺得煩。
她想找借口跟他說話,可是又張不開嘴,最後隻能别别扭扭地問了句:“你,吃飯了嗎?”
連戰在黑暗中擡起眼皮,有一瞬間的迷惘,不禁輕聲笑了一下,“你還會關心我?我以為你巴不得我死了呢。”
“你,你怎麼這樣說話……”
陳穩知道自己沒有底氣,她時常這樣玩弄他、折騰他,但是這兩年連戰的反應确實越發跟之前不同,展現的不是锲而不舍,更多的是疲乏,是不耐煩。
她知道他愛她,可是他給她的感覺是并不喜歡。
他讨厭她這樣的性格,讨厭她别别扭扭的樣子,隻是他沒辦法,他們之間糾纏了太久了,而她又那樣會撒潑,他沒辦法的,她知道。
可是,這不是也變相地說明,他并沒有那麼深愛麼。
現在她還年輕,長得也漂亮,如果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些東西都消失了,她就隻剩下一副難纏的性格,他還會喜歡還會愛嗎?
她不确定。
她向來不敢伸手要自己不确定的東西。
連戰忽然說,“我要訂婚了你知道嗎?”
語氣有些低沉。
“什麼?”陳穩吃了一驚,下意識回問到,“誰?”
連戰嗤笑:“裝什麼,你不是早盼着了麼,你那個溫柔知性的方怡姐姐。”
陳穩一時沉默了下來,不知道怎麼說。
忽而,車子到了雲灣,拐進了連戰一人在外面的家,是北京三環内的一幢高級别墅,四周高樓林立,是一塊鬧中取靜的風水寶地。
陳穩想,他說得對,他跟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其實隐忍屈就了很多。
她試圖理解他,可又生怕被此時的心情摧毀了之前暗自下了多年的決定。
正欲開口,老張忽然停下了車,轉頭對連戰說:“陸小姐來了。”
陳穩随着車子的大燈往前方看去,果然是一個穿着優雅的時尚女郎。
陸方怡跟幾個月前見面時稍稍有些不一樣了,減少了些留洋歸來的千金大小姐氣息,多了一絲沉穩,一絲知性。至少,陳穩想,讓她在這樣的深冬裡光着大白腿穿短裙,她做不來,這輩子都做不來。
連戰下去跟陸方怡說話,推開車門之前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留下交代,甚至這次他看都沒有往她的方向看一眼,這不禁讓她從心底生出一股子悶氣。
老張有些尴尬,眼睛從前排中央的後視鏡裡看她,問她要不要先把車子開進車庫裡去。
放在以前,陳穩一定心想眼不見心不煩,早不想看見這對狗男女,可是她這次偏偏還就要折磨自己了,她就要眼睜睜地看着,看他們怎麼訂婚,怎麼拉扯,看他們大半夜的到底要說什麼。明明是早就有過男女之實的前男女朋友,連戰卻還總在她面前騙她,說那是一個不能言說的誤會。
怎麼可能不能說,她不傻,她知道他是個騙子。
她在車裡等着,司機也下去了,拐到車屁股後面抽煙。
她自己一個人坐在車裡,雙手環胸直挺挺地坐在車後座,眼睛直視着車窗外的男女。
年齡相當,家世相當,從小又是朋友,父母相識,兩家家庭關系也還不錯。
其實是多麼般配的一對璧人。
可是連戰偏要将她拐上一條絕路。
她是個沒人要的小孩,她不是陸方怡,很多事情就是想,她也不能幹。
谷陽、連家,這些都是她的恩人。雖然他們待她親如骨肉,可是如骨肉,畢竟不是骨肉。她在連家長到二十四歲,住了十七年了。這十七年來,她從沒有任何一刻,沒有任何事情敢忤逆連家人的心思。小到早餐吃什麼,衣服穿什麼顔色,高中選文理科,大到畢業後找工作,乃至之後的姻親也一定是他們一手包辦。
他們喜歡她,對她好,其中不是沒有她伏低做小,從小就有一份寄居人下的自知之明與隐退忍讓之心的原因。
在這十七年裡,她唯一能用心對待的,可以毫無顧忌表達自己想法的人,隻有連戰,所以她才會那麼生氣,才會在六七年前他生日那天睡了他。
她也不想那樣,她是把他當哥哥的,可她受不了别人對他笑,尤其是與他年齡相仿長得又漂亮的女生。
那年,他生日,他跟别人在外面喝酒喝到深夜,她守着生日蛋糕給他打了好多電話他都不接。回來之後,送他的人有很多,有男有女,俊男靓女。
那天,她就那樣站在狹窄的胡同裡,站在四合院門口的青石階上等他。
看他被女生攙扶,看他被女生調笑,看他因為醉酒而紅了的臉和醉醺醺卻又明亮的眼睛。
一時鬼迷心竅,她就是那樣做了,像在所有人面前宣誓主權。卻突然有一個女生笑說:“小妹妹,你對你哥占有欲還挺強啊,你放心,等我當了你嫂子,一定待你不薄。”
連戰當時是怎麼做的來着?
對了,他笑了,他當時對那個女孩子那樣子地笑了,笑得溫和又寬容。那樣子的哥哥,不隻是她一個人的哥哥,讓她深覺刺眼。
所以她才嫉妒了,才趁他喝醉了酒,就那樣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衣服脫了,然後赤條條地躺進他的被窩,生澀地僅靠中學生理課上學到的知識去撩撥他。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會讓人臉紅心跳,可那年十八歲的她就是足夠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