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應該是淩晨兩點多,透過淨明的窗子看出去,外面明月高懸。連戰正在睡着,程度不深,也才閉眼不一會兒。
門口突然傳來轉動門把手的聲音,繼而是推門聲。一個委屈的聲音抽泣着,叫哥。
連戰豁然從床上坐起,以為自己做夢了。眯着眼睛細看,借着月光看到一道蒼白而模糊的人影,頭發垂在胸前,身上的黑色大衣還沒脫,這麼溫暖的室内,不知道她熱還是不熱。
“哥……”她又叫,手扶着門框,像是站不穩的樣子。
“怎麼了?”連戰問,一邊伸手按開了台燈。
“我胃疼……”她哭得小小聲,越聽越讓人心驚,像是小可憐蟲。
連戰從床上下來,趿上拖鞋走過來,“哪兒疼?我看看。”
“胃疼。”
她的嘴裡有着酒氣,連戰才想起來她今天被人灌酒了,剛回來那陣兒實在生氣,跟她吵着鬧着就忘了。
他把她打橫抱起來,走過去,小心地平放在床上,蹲下給她脫鞋子,又起身給她脫外套,大手往衣服裡一探,到處都是燙熱的氣息。
他輕輕拍拍她的臉,“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不要。”陳穩推開他翻了個身,趴在他被子上吸着馨香的氣息要睡。
不知道是燒糊塗了,還是刻意纏人。
連戰一手從她肚子下的縫隙鑽過去摟住她的腰身,一手攬住她的膝彎,一用力直接把人抱坐起來,讓她靠在懷裡,手從最裡面的衣服裡伸進去,按她的胃口,“這裡?”
陳穩點頭的力氣都沒有,頭發蹭在他的下颌與脖頸,極薄弱的氣息從鼻間逸出一聲回應。
連戰知道她這是老毛病了,淺表性胃炎。
她向來不如何愛惜自己的身子。
連戰把她放平,直接用被子裹起來,說:“躺好了,别亂動,我下去給你拿藥。”
陳穩閉着眼睛,卻委屈地吸着鼻子小聲哭,拉着他的手不讓他走。
連戰無奈:“你也就隻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想起我。你乖,我下去給你拿藥,吃了藥才能好一點。”
“不要……”
連戰沒辦法,她不松手,就隻能把玲姨叫醒。
王玲送藥上來的時候,吓了一跳,“怎麼了這是,剛回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麼?”
連戰喂她吃了藥,又坐在她旁邊,以一個不太舒适的姿勢維持着,給她揉了半晌的肚子,她的動靜才緩和了一點,慢慢睡去。
陳穩是睡着了,連戰卻睡不着,從抽屜裡摸出煙和打火機,到露台上解悶去了。
天色昏黑,無邊的蒼穹之下是浩渺的星空。他眯着眼睛望向遠方,袅袅煙霧四散,正是萬籁俱寂的時間。
-
第二天早上七點,淺金色的晨光從玻璃窗裡透進來,在地毯上、地闆上,各種器具上,灑下金色的光輝。
冬天裡的太陽,灑在人身上也暖洋洋的,而陳穩正是被這樣的晨光喚醒。
身旁空無一人,整個房間裡彌漫着熟悉的沁人心脾的香。
那味道和連戰身上的一模一樣,像深山密林裡,被雪霧淋了一整個冬季的松杉樹。木質堅硬,但是氣味獨特,清涼獨立,卻又冷暖兼備。
-
她踩着鞋子下樓去,廚房裡叮叮咣咣,應是玲姨在忙碌,連戰穿着白襯衫黑西褲,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不知道這倆人都什麼時候起的。
“穩穩起來了?正好吃飯,來。”王玲笑着從廚房裡端了兩盤菜出來,深綠色的膳食纖維,外加黃澄澄的鮮玉米和純白的雞蛋。
連戰放下報紙從客廳走過來,随意掃量了她一下,“穿的這是什麼,床尾凳上放了套衣服沒看見?”
陳穩搖搖頭,不自在地拽了拽衣服的腰間。
她穿的是他今晨起來剛換下來的睡衣,款式輕薄簡約,但是他個子高肩膀寬,又長手長腿,因此他穿着合适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就像一個偷穿了大人衣物的小女孩。
“換了去。”
“不要。”陳穩徑直繞過餐桌坐下,拿起一塊鮮玉米就啃,王玲看見,眼疾手快去拍她的手,“啧,洗手了沒?”
“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她說完這句話,王玲還沒反應過來,連戰先氣得腦仁疼。
“去,洗洗手再吃。”
“不要,我剛下樓的時候洗過了,還洗了臉,刷了牙,我現在幹幹淨淨着呢,你别煩。”
連戰沒辦法,隻得随了她,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了一身壞毛病。往常乖乖的孩子,現在最是會犟嘴。
-
飯剛吃到一半,連戰突然說:“一會兒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回哪個家?”
她嘴裡塞了一個蛋黃,噎住了,喝口牛奶。
“連家,你還有哪個家?”連戰瞪眼。
陳穩一頓,剛好一點的心情瞬間又落到谷底,“我不要。”
她不情不願。
“為什麼不要?”
“就是不要,不想回。”
“為什麼不想回?”
“為什麼為什麼,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我說不想回就是不想回。”
“平時依着你,今天不行,必須跟我回去,大年初一不回家像什麼樣子,昨天那麼一屋子人,就差你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