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
庭前甲士披堅執銳,郗元卻毫無畏懼的迎了上去。
她将火折子藏在袖中,身後沖天火光與眼前甲士手中火把呼應,在她眼中獵獵跳動。
“你們是什麼人,誰許你們擅闖司徒府邸?”
帶兵的校尉見眼前女子雖年不過雙十,衣飾亦簡,呵斥衆人時卻氣勢迫人,不知她身份,因而生畏,一時不敢上前,隻拱手道,
“女君,我等乃廷尉下屬校卒,奉命來抓捕逆賊,還請女君讓開。”
郗元豎眉,“什麼逆賊?”
她步步上前,逼得那校尉退下台階,“我等奉上官之命....不...不知。”
郗元環視面前洶洶來犯的甲士,臉上毫無懼色,“我祖父乃當朝司徒,三公之一,陛下肱骨,元宿大臣。你等上官何在?讓他出來,我倒要問問,他今日膽敢帶兵擅闖司徒府,罪當幾何?”
一绯衣青年信步走入庭中,“女君何故攔我?”
郗元眸光大作,擡眼去看那人,绯衣青年生的俊朗,俊眉修目,頭戴獬豸冠。
“你是廷尉府官員?你可知廷尉乃是我祖父的學生。”
“我乃廷尉中郎甯崇。”
甯氏與公冶氏有通家之誼,甯崇乃故太尉之子,師從太傅,與太傅長子骠騎将軍公冶聰交好。
因為太傅的緣故,甯崇少年得勢,不過二十六歲,便成為廷尉中郎,執掌刑獄,輕狂傲物,隻唯公冶氏之命是從。
甯崇手段毒辣,官員百姓無不談之色變。
聽聞來者竟是甯崇,郗元不由皺眉,來者不善。
甯崇眼中滿是對郗元膽量的欣賞,拱手行禮:“女公子!”
聽聞甯崇稱呼自己女公子,郗元垂下的眸中倏而亮起一絲光芒,擡眼間又消失不見。
“不知甯中郎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楚王起兵謀反,有一幕僚深受君恩,渡江報信,帶出一份朝中内應名單。我奉骠騎将軍之命,全權查證此案。本想進府搜尋罪證,誰料不僅有人燒毀罪證,還想将罪責嫁禍給我!”
說到嫁禍,甯崇微笑着看向郗元,又微微側目,将視線投向她身後熊熊燃燒的火焰。
郗元沉默不語,她的确想将這水攪渾,甯崇為太傅爪牙,聲名狼藉,祖父為三公,在老臣中威望頗高。
她若一口咬定是甯崇燒書房,意在制造冤獄,人心向背,結局還未可知。
心中盤算驟然被戳破,她不免沉默。
甯崇從郗元平靜如冰面的眸中,捕捉到了那絲稍縱即逝的驚愕,他大笑,贊道:“女公子真是好膽量。”
“還請女公子讓開。”
甯崇臉色陡然一變,語調也冷了下來,“海東郗氏經學世家,女公子不會不明白男女大防,此間外男衆多,女公子身無幂籬,不便留在此處。我敬女公子膽量與孝心,還請速速離去。”
甯崇隻唯太傅之命是從,即使以上官威逼,他都一概罔聞。郗元一時技窮,甯崇擡手,身後甲士得令,就要沖進内室。
郗元呵退士卒,“甯崇,你敢!我大父是三公一,太傅姻親,沒有陛下旨意,你等敢動我大父分毫!”
兩家聯姻一事,衆人也有所耳聞,甲士們聞此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聽見郗元直呼自己大名,甯崇望向郗元的眼鋒銳利,“女公子!我念在司徒大人與家父同朝為官的份上,才對你禮遇有加,請女公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罷,他複下令道,“國事是國事!姻親是姻親!我等食君之祿,律法不容情,太傅那邊自有我,你們隻管依律行事!”
甯崇毫不顧忌,直視郗元,眼底倨傲,無視下塵。
郗元對上甯崇傲然無物的視線,眼中憤怒緩慢散開,露出得逞的笑意,甯崇見對方不怒反笑,心底陡然生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郗元臉上的笑容淡去,冷了聲音,“甯崇,我祖父與先太尉曾共輔先帝,你卻不念舊情,上欺我祖父年邁,下欺我兄妹孤弱,是看我郗氏無人嗎?殊不知我家還有兒婿,你欺我家至甚,不怕我夫婿嗎?”
她家夫婿?
士族女子偶有晚婚也屬平常,甯崇并不能判斷眼前女子究竟婚嫁與否。
司徒乃太傅姻親,其女孫嫁與太尉次子公冶晏為妻。
甯崇雖時常出入公冶府,但經學世家治家嚴謹,甯崇也隻是在外堂與書房活動,除了太尉夫人與掌家冢婦,并未見過其他内眷。
為防節外生枝,甯崇從官署帶走郗尚書等人後,并沒有貿然帶人闖入司徒府,而專門繞道,先往太傅府探聽二夫人的行蹤,确認二公子夫人不知此事,這才敢毫無忌憚領兵登堂入室。
他先入為主,驟然遇見一女子阻攔,也隻當是太尉旁的女孫勇氣可嘉。
郗元提到了自己郎婿,甯崇不用想,也知道她說的郎婿究竟是誰。
他的眸子睜大了最大,迅速低下頭,收回落在郗元臉上的目光,并制止将要沖入内室的甲士。
“住手!不許動!全都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