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猛然架上斷頭台,謝驕心裡十分慌亂。他沒有柯淩舟那樣肆無忌憚理所當然,因為不管後來如何愛恨糾纏過,薄彥在很多年裡都是給夠了柯淩舟愛與安全感的。
可這種滿心滿眼隻有你一個人的安全感,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過。
大概是被半夜吵醒,江清涿語氣聽起來有點臭,兇巴巴的:“你又想幹什麼?”
謝驕手指頭放在水汽凝結的玻璃杯上搓來搓去,做了半天心裡建設也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句。柯淩舟在一旁虎視眈眈,嫌他磨叽,用力敲了敲桌面警告。
江清涿比柯淩舟還沒耐心:“再不講話我挂了。”
“等等!”謝驕下意識出聲,他心說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老子拼了!猛地灌了口烈酒壯膽,“我有話要問你。”
江清涿那邊沒反應,估計是在等他接下來的幺蛾子。
真正出口的時候,心裡漫上一股惆怅,謝驕全當自己喝醉了才這麼慫包,聲音輕又輕地問:“你記得我們以前的事嗎?”
從戀綜再次見面開始,他就沒想過問這個問題,與其說是不想,不如說是不敢。稀裡糊塗的不好嗎?不知道答案或許反而不會那麼傷心。
可自欺欺人在感情裡始終是忌諱,他變成了草原上的羚羊,隻要有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警惕地瞪大雙眼,害怕、懷疑、瑟瑟發抖。
要是講出來花叢裡遊刃有餘的謝少真正談起戀愛來是這個樣子,恐怕所有人都會驚掉眼鏡。
江清涿聽起來有些莫名:“我們以前什麼事?”他似乎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大半夜的又吃錯什麼藥了。”
謝驕将手掌從玻璃杯上移開,搓了搓臉頰,冰涼的觸感讓腦海中的思路清晰了一點,他慢慢冷靜下來。
逃避沒用,那些被刻意粉飾的東西總有一天會以更加醜陋尖銳的面目攤在陽光下。一根刺不拔掉的話,它會永遠梗在那裡,你以為已經習慣了,不痛了,其實周圍的血肉正在慢慢潰爛。
謝驕很慢很慢地舒了口氣,都已經到了刑場,退縮也沒有意義,他閉眼接受審判:“我們以前在一起過。”
這句話說完周圍一切都變得特别寂靜,沒有任何人說話,隻能聽見胸膛心髒跳得仿佛要沖出身體。
過了很久,手裡才傳來回話,江清涿說:“你瘋了嗎?”
這聽起來像是不記得,可好像又不盡然,一向反應極快的大腦此刻有些宕機,謝驕下意識求助柯淩舟,柯淩舟也一副沒搞懂的表情,用氣音道:“繼續問。”
謝驕得到支撐,又将注意放回面前那部黑色的手機上,電子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上面倒映出自己有些遲疑的面容。
什麼叫我瘋了,是根本不想承認我們曾經的關系嗎?
“阿缈?”
他叫出那聲久違的,出口時幾乎有些陌生的名字,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不易察覺的惶恐。
他在想象江清涿拿着手機的表情,是驚訝?還是諷刺?
“七年前,你跟肖君黎分手,然後和我在一起,你不記得了嗎?”
這次手機裡沉默了更長時間,謝驕盯着一秒一秒增加的通話數字,呼吸凝滞,覺得時間從未這樣漫長過。
江清涿沒有驚訝也沒有諷刺。
漆黑一片的卧室裡手裡屏幕發出唯一的光亮,他側躺在床上,面容被映得毫無血色。
他臉上其實沒有表情,隻是覺得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來謝家玩世不恭的小少爺也并不是玩過的東西就抛在腦後,原來他還記得啊。
什麼都記得,但在三年前在酒局上再次重逢的時候視自己為空氣,這麼多年身邊情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始終裝作不認識自己。
是嗎?
那年寒夜風雪,他輕信十八歲的少年一句随口承諾的愛,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完完全全交付出去。可從此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去找他的時候被肖君黎的人挾持到醫院。肖君黎拿酒店裡的視頻威脅他,侮辱他,坐在病床上通紅着雙眼地嘲諷:“你以為他是真的愛你啊?他不過隻是喜歡搶我的東西。”
當時江清涿站在病房中間,嘴唇止不住地發抖,說:“我不信。”
肖君黎就笑了。
他笑得很用力,笑得甚至牽扯到了傷口,眼角滲出眼淚:“那你就等吧!”
所有的愛都在見到江清涿身上吻痕時變成了澎湃的恨,肖君黎惡狠狠地說:“等等看他還會不會來見你。哦對了,我要再提醒你一句,所有從我手裡搶過去的東西,最後的下場都是被他扔進垃圾桶。”
後來果然隻等到了謝驕出國留學的消息。
江清涿就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人?怎麼能前一天才說了愛,後一天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