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喧又化為了卞門主腳下一抹黑影。他仰望着卞門主是如何出門,如何穿過謾罵的衆人,又是如何踩着那些向他扔來的石塊來到潞川城中央的大街之上,用為數不多的輕柔靈力推開周圍圍觀的人們,翠綠靈力凝于他的掌間,他比劃着遊紫教與他的術印,在粲然陽光下旋轉身形,竟是跳起了祭舞。
到了這份上齊小姐哪有不明白的。她在卞門主隔絕外方的法陣外落淚呼喚,試圖喚他回頭,他在祭舞之中看到很多人的眼睛,有挽留的、慚愧的、平靜的、冷漠的……很多很多,全潞川能動的人或許都在圍着他看,看他跳這蹩腳的舞罷。
但沒有那雙總是溫柔地向他笑着的,飽含愛意的眼睛。
靈舞悅天,勾動雲雨,雲層在他上方彙聚着,就像奚玉照飛升的時候一樣。
但他頭頂上的雲層之中,不會冒出金色的光芒,也不會有升仙的台階自天上向下鋪開。
卞門主隻擡眼看着那異象笑了笑,卻什麼都沒說。
而卞喧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形如落葉一般飄搖而下,直到他跌倒在他身上,與他之間再無距離。
然而就在他們相觸的這刻,世界驟然翻轉。
墨色的卞喧被白紙推出那一場滂沱金雨,回到了他初在夢境中蘇醒的那方狹窄的天地,而卞門主是同他一樣的墨色覆體,隻站在他的身邊,靜靜地望着他。
“啊……”卞喧好像驟然開悟了些什麼,“你要複活了嗎?借着我的身體,和外面你的那個玉照舊緣重續?”
卞門主盯着他許久,忽然擡起墨色的手來,往他腦門上彈了一下:“我怎麼會這麼蠢。”
卞喧:“?”
卞喧頓時火了:“你說誰蠢?”
卞門主輕哼了一聲,卻道:“罷了。”
他還是纡尊降貴地好心提示道:“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你不好奇我們為什麼都是墨色的麼?”
卞喧心想這人估摸着和他是一樣的性格,此時若是捧他一句,沒準他能說得更多,于是便道:“既然我蠢,那你自然是無所不知的了,煩請示下。”
然而不知為什麼卞門主好像并沒有被他難得的吹捧誇到,平靜的神情就此告破,倒顯出了幾分扭曲。“你看旁邊這白色的東西。”卞門主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有了和卞喧繼續交流的耐性,“這是承載故事的紙。”
“而墨色的我們,就是紙上故事凝成的人影。”卞門主刻意咬牙強調了“我們”這兩個字。
卞喧自然聽出了他在明示什麼,可還是愣了愣:“什麼意思?是說……你也是書中人?那怎麼可能,明明我才是——”
“好我的大哥。”卞門主極大地無語了起來,他打斷了卞喧的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長段輸出,“你是書中人不影響我也是書中人,這兩碼事好吧?你以為玉照為什麼要來書中界,我在縫隙夾層中聽得都急死了,說什麼自己是替身呢,我和你既然是【卞喧】,那我們就是一個人、一個人是什麼意思你不會聽不懂吧?!”
卞喧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麼欠打。他強忍了怒意反問道:“既然我就是你、一個人了,為什麼你還會出現在我的面前?這不還是兩個人嗎?”
“你終于問了個還算有點水準的問題。”卞門主哼了一聲。
“你這麼厲害,不會回答不了吧。”卞喧橫眉冷對。
“當然可以。”卞門主頗有宗師氣度地負手而立,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因為你快死了。”
卞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