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盼一全然不知危險源正在靠近,正站在導演的監視器後,認真地看倪約演戲。
莊仲來的時候,一眼就從閑雜人員裡揪出了戴黑框的他,要悶頭往裡沖。戲正拍着,攝影扛着機器從他身前擠過,場務趕緊将他攔住。
“莊老師,是忘了什麼東西麼?”
對方殷勤地給他倒水,又在陰涼處準備好椅子,要請他過去休息,莊仲屁股挨了一下,又立刻站了起來,場務無法,隻能向尾随而來的龔四等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怎麼了這是?”龔四抹了一把汗,把他打發走,但他自己馬上也被莊仲打發了。
“你在看什麼呢?”
“一邊去。”莊仲穿着皮衣,雙手抄兜走來走去,片場已經清場,正拍到倪約開車撞向醉酒的司機救人那一幕。
随他話音落下,道具車發出砰響,他忽然不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拉過去,透過紛飛的碎玻璃,屏息盯着伏在方向盤上的倪約。
倪約避開攝像,給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導演沒有喊卡,他拉開車門,沖向女主,将她緊緊擁抱。
看會演戲的人表演是一種享受,莊仲不自覺被帶入了那段場景裡,等他轉頭搜索許盼一的身影時,發現對方眼睛紅紅的,表情沒比他好多少。回想起那天他在片場,無意間聽到他倆讨論關邱的一生的樣子,莊仲的怒氣漸漸被磨掉。
許盼一捏着劇本發呆,他為一個小角色投入了太多的情緒,又無力回天。
片場中,倪約被孫妙草推開,眼睛裡藏不住愛意,但腳步卻越退越遠,他隻能站在近乎陌生人的距離,壓抑住内心的掙紮與糾結,和她普普通通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
那樣的苦笑近乎将許盼一擊穿,然後,劇本嘩啦啦掉到了地上。
全場唯一沒有觸動的,大概隻有孫妙草,倪約一心撲在角色上,隻要演好關邱就夠了,但她要想的事情就多了,以至于在導演喊卡,下場休息時,莊仲抱着手臂斜眼看着,忍不住對她的演技點評了一句:“shit!”
于是,等莊仲回過頭想找許盼一麻煩的時候,片場已經沒有了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
——
倪約戲份不多,集中拍攝,沒幾天就殺青了。
殺青那日,劇組準備了花和蛋糕,其他關系好的演員也備了小禮物,片場響着此起彼伏的恭喜聲,總有人擠在倪約身邊拍照。
許盼一等在一旁沒有靠近,因為緊張,出門的時候他抄了一副耳機,假裝聽着歌,不經意路過。
倪約很難不注意到他。
目光飄過來的時候,歌詞正唱到——
“沒有句點,已經很完美了,何必誤會故事還沒說完(注1)。”
許盼一的雙手無處可藏,隻能努力往身後掖,但倪約已經快步向他走過來,他隻能揚起臉,說:“殺青快樂,”又欲蓋彌彰:“啊,太匆忙了,我沒有準備禮物。”
倪約早就識破了他拙劣的演技:“拿出來吧,我都看到了。”
前兩天,許盼一跟劇組請假,主動回A大去找了讀博的師姐,借用實驗室做了一朵晶體玫瑰,并抽掉真空,放置在玻璃瓶裡。
“紫色的。”倪約将玻璃瓶從他指縫裡輕輕摘出,仔細端詳。
許盼一嗯了一聲,亂七八糟地解釋:“用的紫礬,你不喜歡是不是?啊……其實我也有聽說你喜歡藍色,我不是不想做,而是,五水硫酸銅的相對分子質量不太美好,怕你誤會我在罵你二百五……哎呀,我該怎麼跟你解釋這個原理,相對分子質量你知道嗎……”
倪約安靜地聽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話,彎了彎眼睛:“許盼一,你怎麼這麼可愛。”
許盼一立刻沒聲音了。
他在劇組待了一個多月,和倪約相處了二十天,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