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兩個人都保持着不冷不淡的關系,準确地說,倪約在單方面回避。
這種回避分寸感拿捏到位,僅止步于生活,針對的對象單一,好像專門給許盼一開了個綠色通道一樣,以至于除了兩位當事人,誰都沒有察覺出來。
喜歡,總是伴生患得患失的恐懼。
許盼一當時威風,回來就慫了,不敢讨要說法,也不敢問他的想法,因為他每一次想要開口的時候,倪約總是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抗拒。
就像前天——
本來要集中拍攝,騰出兩天空閑的他,忽然又跟高明睿說不需要了,高明睿以為是因為那兩個進山探班粉絲鬧出的風波導緻他需要在山裡暫避風頭,還自作主張好心地安排其他人先拍攝,但真輪到倪約拍完休息的時候,他卻當真一刻也沒離開片場。
至今沒人知道他當時為什麼要擠出時間,範小勝說,那幾天并沒有要緊的通告,也就是說,他要辦私事。
但再問,也問不出。
可不知怎的,許盼一就是覺得,前後都和自己有關系。
《殺死我的人》拍攝進入尾聲,群演人數大大減少,調度的負擔減輕,剩下的專業演員效率相當高。
許盼一不需要再調整劇本,也沒有什麼忙要幫,但每天還是準時到片場。
顧惜是幾個演員裡殺青較早的,但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一直沒有離開,偶爾閑得無事,也會到片場和他們聊天追進度。
别的工作人員因為她的咖位,不太敢搭話,也沒時間搭話,隻有許盼一閑人又沒有包袱,兩人自然聊得最多。
偶爾,範小勝因為太無聊也會亂入。
“你們看這個營銷号,說下午四點要爆料某男女演員分手瓜,顧惜姐,你給鑒定一下呗。”這天,他摸出手機,點開熱詞,送到顧惜眼皮子底下。
顧惜掃了一眼,說:“哦,這個啊,十有八九是小杜他們,進組前我聽經紀人提到過,這在内部早就不是大新聞了。”
許盼一本來在發呆,聽到名字,立刻豎起耳朵。
八卦女王費雯得知他進組,并且組裡還有影後和沈老後,曾經在微信上滴滴他打聽八卦,說有網友扒出來杜子越和鄧曼在一起了,某組整理了各種證據,起了百層高樓,但他并不熱衷于此,加上近來心都撲在倪約和劇上,人名還對不上号,就一直拖着,沒想到能從顧惜口中聽到。
範小勝尖叫:“我都不知道他們在一起過!怎麼就分了呢?他們為什麼分?”
“那是你老闆不關注,不過他們隐藏得确實好,就算被扒也沒有鐵證,杜子越和曼曼我之前都合作過,感情問題我不發言,單說分手的話公司發展計劃占大部分吧,據說曼曼是打算公布的,畢竟兩人都是演員,也沒什麼激進粉絲,顔值演技都滿登對的,但聽說小杜那邊經紀公司不做人,看他事業上升期,一直強捂着,後來又打算給他接雙男主劇麥麸,現在粉絲成分複雜,後續不好說。”
範小勝默默收回手機,隻有許盼一弱弱地問:“不能反抗嗎?”
高明睿叼着雪茄過來找他的分鏡手冊,忍不住插了一嘴:“賺錢嘛,不寒碜。”
“又不是人人都不在乎錢,有的演員演一輩子,确實得了誇,但可能掙得還沒有大火的流量一兩年的零頭,能賺錢的機會擺在你面前,能有幾個人不動搖,何況還有合約,總不可能跟公司也直接鬧翻吧,自斷前程啊。”
許盼一不懂娛樂圈的規則,還在用企業打工人的思維考慮,覺得如果一個人自身條件不差,專業技能過硬,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公司說什麼就是什麼嗎?影響有這麼大嗎?”
“大,當然大,首先男星女粉肯定多,就算這兩家粉絲和諧不作妖,來往都很溫和,但難以避免有一部分女友粉脫粉,關鍵期很影響後續發展,要知道圈内僧多粥少,有的是人等着抓到你的把柄上位。何況,要是再遇到激進的粉絲,就更完蛋了,之前不是有個一線男星,找了個圈外女友,後來被扒出來,差點被粉絲罵到抑郁。”
範小勝興緻勃勃地給他科普:“而且也會影響接戲,剛才顧惜姐不是說了嗎……哎呀,許老師你可能不知道,現在雙男主多火啊,隻要人不差劇不爛稍微有點CP感,立馬能引流一大批活粉,有的甚至能借此直沖一線,但是這種劇,有女友的演員粉絲看了膈應啊,還要罵恰爛錢,一個不小心,投資方可能就會換人。”
那倪約是不是也處在上升期呢?他沉寂那麼久,才剛剛有了翻紅的苗頭,是不是他也不敢談戀愛呀……
萬一影響到劇的播出,豈不是所有的苦心的付諸東流。
範小勝又嘀嘀咕咕:“之前不是還有個圈子裡公認的gay,但是為了鞏固女友粉,一直和不同女演員營造绯……嗷!”
他還沒說完,就被顧惜踩了一腳。
顧惜偷偷觀察許盼一的反應。
許盼一不死心,垂死掙紮:“也不一定就不能接受吧,現在不是那種……同性挺火的,而且我還看到過那種剪輯視頻……”
範小勝要說話,先看了顧惜一眼,确定隻是意外才叽叽喳喳往下說:“磕CP是磕CP啦,現實是現實,而且這個世界還是異性戀多,不能接受的人隻是不怎麼在網上發聲而已,等真的曝光出來,你看到的又是另一種言論和風向。”
對啊,連最親近的家人都不一定能接受,不然當初,他也不會和家裡鬧翻。
自己為什麼要蠢到明知故問呢!
許盼一的心沉了下來,他抓着手機用力掐了一把,像是做出艱難的決定一般,霍然起身,再也不去看那道因為拍戲而減重瘦削的身影,而是轉身走出了喧嘩。
演員陸續殺青,從楊慶豐,顧惜,到沈孟元,駱複文,再到小楊。
倪約待到了最後。
——
二十多年前,在一個名叫小棠村的地方,曾經發生過類似的案件,死去的少女并不是當地人,當時有一個小孩,叫狗生,目睹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而我,就是那個小孩。”
何西石仰頭,盯着警局天花闆上的日光燈,緩緩流下眼淚。
……
警笛聲從遠處傳來,刺破了驚心動魄的長夜。
時間回到女人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警察沖進了村落,卻隻來得及為她蓋上白布。
……
何西石做完陳述後,局裡改變了破案的方向,順藤摸瓜打掉拐賣婦女兒童的團夥。
案子是破了,但他感到十分疲憊,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如今,罪惡的手并未停止,也就是說,仍有無數個家庭因此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