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初生的太陽，他摘下警帽，慢慢走進日光中，就和當年一樣，那個警察，牽着他的手，帶他一步一步走出大山。

“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誰麼？”

狗生搖頭。

“你知道你來自那裡麼？”

狗生搖頭。

“你知道自己是誰麼？”

……

很多年後，何西石心裡終于有了答案。

“……現在，我知道了。”

過去的那個他終于被殺死，而他已經走向了新生。

……

落幕的戲許盼一從頭到尾守在片場跟，可是再沒有和倪約說過一句話。

——

沈孟元還沒有退休，開學後仍有部分行政事務需要處理，他的戲份集中拍攝殺青後，先返回首都，等到劇組徹底殺青，高明睿提前和各方協商好時間，在當地訂了酒席，請大家務必賞臉一聚。

殺青宴前，許盼一接到了家裡堂妹的電話，說奶奶近來身體不大好，常念叨起他，望他就算和父母吵架，至少該抽空回來看看從小那麼疼他的老人。

許盼一當即有些動搖。

堂妹抓住他在電話裡沉默的間隙，又說：“前些時候四叔他們在網上刷到有人罵你，他們幫你還嘴，害得高血壓犯了，進了醫院，沒讓我們跟你說……哥，你還是回來看看吧，都是一家人，我覺得他們還是在乎你的。”

我會考慮的。

許盼一如是回複後，考慮了一整天，決定回一趟小縣城，堂妹欣然，迅速把家宴的時間地點發了過來。

那天正好是高明睿安排的殺青宴。

他不好意思讓人家為他改時間，少數服從多數，于是以長輩之名請了假沒有參加，當天一早直奔高鐵站。

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有些感冒，上車後，許盼一便昏昏欲睡，一直到電話響個不停，方才驚醒。

要不是堂妹打電話跟他說停車場位置，他買的是過站票，隻怕會不小心坐到下一個城市。

下車的時候正是晌午，堂妹開車來接，直奔吃飯的酒店。

路上雲層沉甸甸地壓向城市，天邊卻又明亮妖冶，看這天色，是暴風雨的前兆。

親戚們都已入座，聚在一起大聲攀談，許盼一最後一個上桌，默默找角落的空椅子坐下來，沒成想，二姑正在讨論家裡今年要升學的孩子，一看見他便說：“你們盼一哥哥成績好，可是上的A大，你們得好好和他讨教方法。”

大伯順勢便問：“盼一現在在哪個單位上班嗎？還在中x公司嗎？”

他還沒開口，他爸先陰陽怪氣道：“早就辭了，跟家裡一聲招呼都沒打，年紀輕輕幹什麼不好，去跟一幫戲子搞在一起，讀那麼多書都白讀了！”

許盼一心裡咯噔，心想他去混娛樂圈終歸還是被父母知道了，不僅知道，還當着所有親戚的面說出來。

一桌子人都沒搭腔，隻有白發蒼蒼的奶奶沖他招手，想近前看看許久未見的孫子。

許盼一走過去握住老人皮包骨頭的手。

母親适時打圓場：“哎喲，什麼叫混娛樂圈，又不是學人家明星拍戲，隻是寫寫劇本，說到底也算是搞文學創作嘛。”

“搞文學創作？哼！說白了都是些找不到正經工作的家裡蹲，作家作家，就是坐在家裡頭，你以為說出去光彩！”許爸冷笑：“你既然回來了，那就不要再回首都，老實待在家裡，考個教資，讓你媽給你找個學校當老師，要不然就準備準備考公，下半年的趕不上，就敢明年上半年，先報個國考練練手，再好好沖擊一下省考，哦，對了，還有你那個……”

堂妹趕緊推了她媽一把，小姑姑立刻拿着筷子幫着岔開話題：“四哥，之後再說呗，這吃飯呢，說這些做什麼，一會上的菜都該涼了。”

桌上的人大概都心知肚明他要說什麼，顧及老人在場，都默契地開始夾菜。

許媽看自己兒子臉色不太好，還以為是因為那将說未說的話和面子上的難堪，趕緊拉着他，低聲說：“你爸身體不好，不要再讓他受刺激，你那個男朋友要是來接你，千萬不要讓他看見。”

任星傑才不會來……

許盼一悶悶扒了兩口飯，說：“分手了。”

“分手了？”他媽愣了一秒，瞬間喜上眉梢，比打牌赢三家還高興：“那就跟你爸服個軟，好好找個工作，回來過日子。”

許盼一不置可否：“我再考慮考慮。”

許媽愣了一下，心裡騰起不好的預感：“那你……現在還喜歡男孩子嗎？”

許盼一點頭。

“你這……”她一口氣憋在心裡，難受得哼哼：“盼一啊，你要不再喝點中藥調理一下？”

“都說了這不是病。”許盼一盡量克制崩潰的情緒。

偏生他爸在一邊默不作聲聽他母子倆說話：“不是病那你别跟家裡鬧！”難得今天聽到一件讓他舒心的消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盡量控制自己不上臉：“我知道前些年讀書把你憋太狠了，但那都是為了你好，你看A大一般人想考還考不上，你這一叛逆好幾年，也夠久了，别再氣你爹你媽，養你一輩子，我們容易嗎！”

“還有啊，你這歲數老大不小的，就你周叔叔家的女兒，聽說申請到了德國的公費留學生，這裡就要過去了，你過幾天去跟人家吃個飯。”

許盼一聽不下去，啪地一聲撂下筷子。

“不去，我有喜歡的人。”